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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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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杀的她?” 我问。

夏油杰的声音像尘土一样在风中飞扬,四散而模糊。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不重要,死去就是死去,再怎么追溯原因都无法改变这一事实。雾岛的绝望随着灵魂的死亡而分崩离析,但痛苦却永久定格在了她的面容之上。

我合上她的双目,抱起她尚且柔软的残躯。她很小,像婴儿依偎在我的臂弯。

“能给我一个理由吗?” 我对夏油杰说。

“我只是要得到SSS级咒灵而已。” 他平静地说,“我不知道是你。”

在小时候,我听栀子讲过狼和人的故事。在很久很久以前,一个猎人从山林间拣回了一只小狼。猎人的孩子对小狼爱护有加,他们一起玩耍,一起睡觉。等小狼长大了,它变得温顺而亲人。无论是谁进了猎人的家里,它都会摇着尾巴上前,热情地欢迎对方。有一天,小狼挣开了脖套,跑了出去。它在树林里快乐玩耍,但很快感到饥饿。人类的饲养让它失去捕猎的本领。它饥肠辘辘地寻着气息沿着家走,在路上遇到了一个猎户打扮的人类。它以为这个人会像父兄那样抚摸它,给它美味的肉干,所以它朝对方奔跑过去。直到中弹的时候,它都没有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倒下。

夏油杰为了引目标过来,在这里投放了一个咒灵。在雾岛的记忆里,她和母亲明日就要搬离这个地方,所以来天台与我们这段过往告别。如果那只是一个普通的咒灵,我留在她身上的印记会在咒灵靠近时把它绞成粉末。可讽刺的是,那个咒灵为夏油杰所有,而我一生不会伤害与他有关的任何事物。在踏上最后一级台阶的瞬间,雾岛的生命戛然而止。可乐罐滚在地上,她下了公交车,从此被留在过去。

我定定地看着他:“为什么不救?”

他摸了摸后脑的头发,表情显得无可奈何:“可以是可以,但没有必要。”

没有必要就是没有意义,而没有意义就是虚度生命。

一时我们都没有说话。我的掌心升起黑色火。火苗温柔地包裹住雾岛,像花瓣一样渐渐合拢。她变得很小很小,成为我掌心的一颗白石子。我将这颗白石子含在嘴里,双手捂住口,仰头咽下,腹部感到久违的温暖。她灵魂的残余像融化的蜡,流入我灵魂的缺口,而后凝固。我体内日夜翻腾咆哮的浪潮渐渐消退,露出被淹没的黑色岛屿。岛屿上有白色的灯塔,灯塔里有一颗红色的心在燃烧。

夏油杰安静地看着这一幕。等我完成这一切,他说,你还是老样子。我说,你也是。“我跟以前不一样了。” 他把他的手掌摊开到我面前。他的掌心宽大,洁净,因为练体术而蒙着薄薄的茧子。很久之前,我把两块巧克力放在这里,跟他说:“你是干净的。” 果然如他所讲,没人会把对巧克力发的誓当真。

他说:“未来,跟我走吧。我们一起,去一个美好的新世界。没有人会伤害你,你会安全,会幸福。”

“我没有这样的资格。我是旧世界的亡灵。当新世界的太阳升起,我就会烟消云散。”我指了指他,“学长,你要明辨是非,不能把可救的人推进河里,把罪恶的人拉上岸边。”

“你在责备我?” 他皱起眉。

我摇头:“不,我不会责备你。全世界,我最不可能责备的就是你。我只是希望你明白,杀死村民和杀死她是不一样的。”

他笑了:“猴子和猴子之间有什么区别?”

我想起那个婴儿。原来没区别吗?

我问他:“以后还要杀人?”

他纠正我:“是杀猴。那么低级又恶心的东西,为什么不杀呢?”他的神情很认真,却不像学生求教时的态度,要更恳切,更迷茫,更悲伤。像走投无路的人跪在佛前,声声叩问,为什么命途多舛,为什么会到如此境地。对这样的他,我无能为力。从灰原,不,从天内理子死去之时,他的信仰就一块块碎裂了。而那时我太天真,以为自己担下那一百二十一人的死亡就能让他回头,这样他还是干干净净,温柔悲悯,能见阳光,行走在坦途大道。原来如此,他在村子里的时候就已经深陷沼泽。而后每杀一个普通人,他的信仰就坚定一分,陷得也就越深,也越难回头。

“那两个孩子呢?” 我问,“她们上学了吗?”

“你去见见她们就知道了。”

我摇摇头:“活人的世界,死人还是不要参与比较好。”

“你总是说自己死了。这不是好习惯。” 他说,“她们还记得你,总是问我你去哪里了。你说,我该怎么回答?”

小时候的我也常常问栀子,我的妈妈去了哪里,她什么时候来接我。她总是告诉我,她很快就来了,让我坚持一下,只要坚持一下就好。可自始至终,我的妈妈都没有出现。

“你就说我死了吧。” 我说,“只要你不提醒,她们会遗忘我的。”

“你总是这么残忍。”

“我只是希望你们能幸福。” 我站上石台,示意他过来。他遵从了我的意愿,站在我身下。石台有半米高,所以我比他高出不少。我让他扬起头,把眼睛闭上,他也照办了。他是一个温柔的人,这样的人总是容易自苦。我不希望有朝一日,他走到路的尽头,发现前方只是悬崖峭壁,万丈深渊。我希望,无论执着也好,放弃也罢,爱众生也罢,不爱众生也罢,做神明,做修罗,做人类,他都有选择。

夜风拂过,我亲吻上他的额头,用咒力在他皮肤上烙下一点鲜红。

“如果后悔了,就默念我的名字。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去找你。那时候,你袚除我,功过相抵。”

他睁开眼睛,深深凝视着我。

他说,他不会后悔。后来我得知,从村庄离开后,他带那两个孩子回到家里。他要返回救我,便将孩子托付给父母。父母应允,但随即打电话通知高专。他听到交谈声,于是将双亲杀死。先是父亲,再是母亲。刀染了人血,怎么洗都洗不干净了。

我站在原地,很久很久,久到银色的天光明亮了阴影,搬家公司的白色卡车停在了老公寓的楼下。窗户拉开,油在锅里呲呲啦啦沸腾,自行车的铃铛叮铃铃响起,鞋跟在地面上敲出有节奏的咔嗒声。

渐渐地,我的头发变成黄色,皮肤则从森冷的白变成健康的小麦色。我把自己沉入水中,令雾岛美月的记忆覆盖在禅院未来的记忆之上。这是新的一天,是属于雾岛美月的一天。

十八岁时,雾岛美月考取了K大。没上成T大并不让她沮丧,毕竟考上T大只是一个专有名词。其背后之意乃是脱离困境,改变生活。临行前,她与母亲来到东京一家甜品店,二人点了奶茶,还有抹茶布丁蛋糕。邻桌是一个穿僧袍的青年,他长发,容貌清俊,额上有一点朱红。他的对面是两个七八岁左右的小女孩,一个吵吵嚷嚷要吃水果塔,另一个安静不语,眼睛明亮。小女孩吃得很快,狼吞虎咽,风卷残云,像是饿死鬼投胎。其中一个发现雾岛美月在看她,便恶狠狠说:“猴子。” 青年训斥了孩子,却不分一毫目光给她。他们离开之后,雾岛去柜前结账,被告知已有人帮忙结款。

“真是奇怪的人。” 雾岛的母亲这样评价。

她所在的专业是法学部下的民刑事法。她擅长记忆,对所学少有遗忘,因此学业之余还有闲暇。她常在鸭川旁边散步,从春水初融走到秋水潺潺。河水的激荡总能击起思想的流动。她在行走之时,脑中便不断思索着如何让更多人拥有选择未来的权利。于是她去读更多书,读哲学,读经济,读社会学。在图书馆里,她尤其喜爱二楼靠窗的座位。图书馆对学生开放到晚上九点三十。她每每出来时,都能见到深深夜幕,点点繁星。冬日天寒,她便将书带回宿舍,烧上一壶茶水,临窗静坐。如此日积月累,她变得沉静从容。人们喜爱与她交流,因为她总能聆听。

不知为何,大学期间,雾岛并没有非常熟稔的友人。她对每一个人都很友好,但对每个人都很疏离。她相貌明艳美丽,不乏有志青年慕名追求,但都被她委婉拒绝。一人问她原因,她说学业未成,不敢误自己与他人时间。

她谨慎地使用着少年时期得到的存款,尽可能不进行不必要的消费。她不像高中时期戴夸张廉价的耳饰项链,染明亮耀眼的头发,反而衣着朴素,饮食简单。课余之时,她会去咖啡店,拉面馆,便利店打工,故见识了一些人生百态。压力大时,她也会抽烟。抽烟室里烟雾缭绕,人们互不相识,虽然聚在一起,却都沉默而孤独。在这里,她有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记忆交杂,也不知自己究竟是雾岛美月还是禅院未来。她可能是雾岛美月的灵魂在使用着禅院未来的□□,亦可能是禅院未来的灵魂披着雾岛美月的皮囊,所以心里总感到亏欠和不满足。

毕业后,她离开京都,回到东京和母亲一起居住。她在律师事务所干了一段时间,直到一四年,母亲因宫颈癌离开人世。这件事情似乎冥冥之中早有注定,所以医生告知之时,母亲只有遗憾却并不震惊。她想要辞掉工作,陪母亲安心治病,却被母亲严辞拒绝。母亲让她把时间花在更重要的事情上,去学习,去深造,去走向明亮幸福的未来。她理解母亲意志坚决,不想拖累女儿,所以白天努力工作,晚上去医院同母亲聊一天见闻。母亲在一个清晨离开。前一天晚上,她和雾岛一起吃了抹茶布丁。

“从今天起,你就要一个人了。” 母亲说,“没有问题吧。”

“我会思念你的。” 雾岛美月把头依偎在她怀里。

“你是好孩子。” 母亲抚摸着她的头发,“谢谢你,我过得很幸福。”

“谢了。” 捧起骨灰的时候,她听到雾岛美月的声音。那声音仿佛在耳畔,又仿佛从极辽远的天边传来。窗外的红枫叶在秋风中轻轻摇动,飘落在淡黄的日影之中。她盯着闪烁的光斑,觉得世界忽然变得寂静而荒凉。

展开遗书的时候,她看到落款。

“感谢我亲爱的孩子们。”

原来母亲早就知道一切。信纸被攥成一团,我站在殡仪馆的门口泪流满面。这一刻,人类的情感尽数回归。我不再以悲伤为喜悦,以痛苦为欢乐,以他人之生死为鸿羽。我曾经失去的,终于重新得到。在银座附近的蛋糕店,我再次遇见了带着女孩们来吃甜品的僧袍青年。女孩子们叽叽喳喳,他安静聆听,无人注意我的存在。女孩们都穿着高中的制服,有一个化了妆,染了金黄的头发,让我想起当年的雾岛美月。她们终归不同。毕竟我从没见雾岛笑得如此轻松,如此快乐。

我想,他们现在应该过着很平和的生活。

我们擦身而过的时候,有一只蝇头咒灵朝我飞来。这种咒灵不会造成大的伤害,但会吸附在人身上,让人觉得疲惫无力,肩膀酸痛。

“不好意思,请帮我给7号桌结一下账。” 我背着蝇头,对柜台的女服务生说。

我的目光落到柜台旁的玻璃柜,里面是琳琅满目,精巧可爱的蛋糕模型。在最中间的是一个抹茶色的圆形蛋糕,上用巧克力屑作了装饰。在我犹豫的时候,服务生递来放着收据的托盘。我回神,谢过对方,缓步离去。街上有年轻歌手弹吉他卖艺,歌声明亮潇洒,也有妙龄少女并肩而行,嬉嬉笑笑,更有耄耋老人携手相扶,西装白领行色匆匆。小小的汽车在行人之间小心翼翼,如履薄冰。金属钢铁做的巨蛇盘绕在香奈儿的办公楼上,橱窗里是天马行空的艺术制品。

这就是东京,一个时尚之都,繁华之都,也是罪恶之都。

“领域展开。” 我掐指诀印,轻声道,“冥刀铁烨焰。”

霎时间,疾风乍起,树枝摇撼。无形的刀锋把蝇头割成碎屑。与此同时,那些趴在行人身上,汲取他们精神与活力的咒灵也相继粉身碎骨,随风飘散。

我收起领域,与街对面那个穿僧袍的男人遥遥对望。时光飞逝,我们都不再是少年模样。那两个孩子从店里跑出来,将他围住。见此,我不再驻足,转过身,步履不停融入人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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