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重要的节点,并不会发生在隆重接待的日子,或许仅仅是在极为平常的一日便降临了。而最开始的预兆,可能只是一个用常规解答不了的事件。
眼下,通往剑宗秘境的无主时空正在发生巨大的变化,身处其中的生灵或多或少都能明白这一点。
蜃海陆回他们遇见的情况并非个例,在这片漆黑时空里,不单单是位于大陆南部的太仓剑宗遇到未知的劫难,其余三宗皆是如此。因为唯有四大宗门具备开启秘境的权能,而从大陆通往东西南北四处秘境的——
是同一片无主乱序的时空。
虽然大陆与此处的通讯被某种能量切断,但不同寻常之处仍旧被宗门里一直负责监测无主时空的机构所探查。
因着五百年来相安无事,原本负责相应事项的组织早就被赋予了其他职责,就比如说剑宗的民生堂。
这只堂在最开始真的不是负责民生的,它有一个更为古老的名字,而那名字来源其古老的职能。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最初的名被遗忘,新的名从遗忘的土壤里诞生。
只是古老的传承依旧如最初的设计者所期望的那样,在变化的节点奏响新世的篇章。
几乎是在同时——
巨大的白色山门耸立于群山之中,成群的白鹤伴着金色的太阳从山巅振翅飞起,悠长古韵的钟鸣穿透云层。
“咚——”
“咚——”
“咚——”
……
共计一十二声钟鸣。
位于太仓剑宗地理位置最高处的巨大古钟;
那座所有剑宗弟子都见过的,被当成雕塑参观留念的独特地标;
那口沉寂的、布满了绿色铜锈的、仿佛早已死去的青铜巨钟,忽然自发地鸣响,十二声钟响的音浪传遍大陆以南。
……
海浪连着海浪,打在沙地上留下白色的泡沫。鸥鸟伴着鸥鸟,掠过海面抓起难逃的鱼儿。
金碧辉煌的大殿里,一只纤细的手把玩着一片金子做的银杏叶。有清风拂过,挂在窗上的蝉翼一般的金子造物互相触碰着,发出悦耳的声音。
“国主——国主——”穿着齐胸襦裙的双髻侍女从殿外匆匆跑来。
“什么事竟如此慌张?”
还不待侍女解释,殿内的视线不约而同望向东海海畔的日出崖边,在那里,五百年不曾响过的古老青铜巨钟正发出鸣响,足以响彻大陆以东。
……
“南无、喝啰怛那、哆啰夜耶。”
“南无、阿唎耶。”
“婆卢羯帝、烁钵啰耶。”
“菩提萨埵婆耶。”
“……”
风夹杂着冰雪刮着人的脸,身着棕黄僧衣的僧人们双手合十,神情悲悯,念诵着经文。环绕着他们的层层烛火没有被风雪扑灭,石头雕刻的佛祖罗汉们端坐在四周高起的莲台。
于僧人围绕而成的圆环中央是片没有结冰的水。有位身着白色僧衣的长老端坐其中,水打湿了僧衣,血从龟裂的足底流落,而后金色的莲花便次第绽开。
而白色僧衣的长老身后,巨大青铜古钟正在鸣响,于这片位处大陆极北的冰雪不毛之地,生活在冰雪中的人们放下了手中的活,抬头看向远处的天山。
……
大陆以西,古老的钟声穿过一条条街道,一座座城,不明缘由的人们推开窗子面面相觑。
在钟声的源头处,一位身穿素白道袍的道长弹着剑,和着钟声唱着歌。一曲终了,钟声仍未停止,他举盏对着空旷的地面洒下一杯酒。
“多少年了……”他自言自语道,“可让我好等。”
……
地上的生灵或明面或暗中都在关注着这场即将到来的变化。对于一个已经发展到相对和平安稳的时代来说,接下来不管是往更好还是更坏处变化——
皆是乱世。
……
水珠沿着溶洞上方的石髓滑落到地面的水洼,“滴答——”一声,溅起细细的波纹。一只手掌大小的灰黑耗子绕过凸起的石块跑到水洼旁,突然它好像听到了什么,立起身子,警惕地望向洞穴深处,下一刻便再次遁入黑暗里。
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从洞穴深处响起,一只火把被点燃,而后被人放置在岩层间。
昏黄的火光下,有位赤/裸着身体的女子闭着眼睛趴在长满青苔的石坛上,石坛下方随意地扔着一团染着血的破烂道袍。
一个戴着白色恶鬼面具的男人探了探她的气息,将块折叠好的布放在女子的口鼻处。
“太暗了,黑犬。”他扭过头对洞中另一个人道,他把声音放得很轻,仿佛是怕惊醒陷入深眠的女子。
戴着同样形制的面具,只是面具颜色为黑色的男人点了点头,很快,洞穴各处被放置了更多的火把。其实他们有许多比火把更为便捷明亮的照明方式,但那些方式不具备火把的朦胧与野蛮。
放完火把后,名为黑犬的人走到石坛旁,将女子翻了个身,用手掐了掐她的脸:“这是睡死了?”
他的力道很重,但石坛上的女子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仿佛是个极为仿真的人偶,只是人偶的眼角处不会有泪痕。
黑犬见女子毫无反应,真的死了一般,于是行动越发放肆起来,他侮辱性地扇了扇女子的脸,欣赏着对方因为击打而颤动的身体。
“留影石放好了吗?”白色恶鬼面具的男人问。
“放心,白猫。”黑犬吹了声口哨,“黄金机位。”
因着真名承载着信息可能会被追溯源头,他们在下界只以代号相称,黑犬白猫并非真名。
名为白猫的男人拽起女子的一只脚裸,随意往空中抬了一下,在抬到一定的高度时再将手撤离,失去外力后,被抬起的腿重重落回在石坛上,撞出一片青紫。
“可以用了。”白猫的音色很冷。
“‘糖’不错,哪搞来的?”黑犬饶有兴致地拿起一只棕色小瓷瓶,又将白猫之前放在女子口鼻处的布块放在手里把玩。
“记得洗手,那是赤月妖市的东西。”白猫道。
黑犬了然地挑了挑眉毛,用沾着“糖”的手握了握女子的腿肉:“现在不用洗了。”
过分粘滞的动作让白猫感到厌恶,他垂下眼睫,挡住眼里的情绪。
“她还有意识吗?”黑犬问。
“你刚才不是扇了几巴掌?”白猫说着,看向女子的脸,却发现本应该毫无所知、陷入沉睡的姑娘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经睁开了眼。
那是一双色彩极淡的、琥珀一样晶莹剔透的眼。当旁者看去时,会不由自主地害怕那双眼睛破碎掉。越是美,便越是易碎,但同时也预示着危险。
醒过来可不行啊。
白猫面色一沉,迅速在布块上倒了些“糖”,并将加了“糖”的布块捂在女子的口鼻处,女子那双极为漂亮的眼睛也被他扣在手掌下面。
强硬的动作让女子发出“唔唔”的断裂音节,干净发着粉的指节抓着白猫的手,尖长的指甲陷进皮肉,白猫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
随后,他用一种与其冷冽气场全然不符的温柔声线轻柔地对女子说:“乖,没事。”
宛若称心的情人哄着自己正在做噩梦的恋人:“没事的,别怕。”
“睡一觉就好了。”犹如在耳边的呢喃。
女子的挣扎越来越微弱,最后头一歪,再次陷入深沉血腥的梦境。
一旁的黑犬观看了全程,语调里夹杂着意味不明地笑意:“其实你比我更残忍。”
“可惜的是,没人相信这个事实。”他仿佛很不满很委屈,但口吻却十分无所谓,“人们通过外相,总会对你心生好感,对我百般防备。天可怜见的,我的手段可比你干净多了。”
他说着,扯掉了身上的衣服,在女子身上伏了下去,以绝对掌控的视角欣赏着好不容易抓到的玩具。
几个时辰前,躺在石坛上的玩具还是个活蹦乱掉的修士。身着素白道袍的女修抱着破釜沉舟的意志挡在去往无方城的必经之路上。
女修是无方城的人。无方城是西边的一座城。
尽管黑犬白猫下界的时候,被再三强调西边的无方城不能碰,可是城名无方就像人名二狗一样,早就泛滥普及,仅凭个名字就想让二人停手,实在是天方夜谭。
不知名女修的舍生取义非常不成功,甚至可以说是一塌涂地。毕竟她拖延时间的目的——让某个人赶紧回无方城报信,以“某个人”被劈成两半的身体告终。
可说到底,这件事还是得怪女修的判断失误——报信的方式很多,报信的时机更多,不过等到女修终于意识到对方来者不善时,什么都来不及了。而殊死一搏的反扑,只是让血液溅射得更高而已。
这就是和平年代的弊端——被保护着的人们没有随时死去的自觉。尽管女修仅仅桃李年华,尽管她刚刚结束了巡逻任务,任务内容包括去找一只名叫年年的小奶猫。
良心而论,不知名的女修确实从黑犬白猫这里抢到了不少时间,就连黑犬这个狂妄到不可一世的家伙都对此感到诧异。
“是个天赋很高的人呢,可惜生在了下界。”黑犬漫不经心地想,他抬起恶鬼面具,露出色泽寡淡的唇,轻轻擦过女子的嘴角。这是个很合他心意的玩具,黑犬心情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