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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第 7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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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堤坝,只要有了第一道口子,溃毁也就只剩下时间的问题了。很快,就像是生怕抢不到立功机会一样,不少人都开口揭发刘仁昌所做的恶事。

平安早在他们刚开口的时候就已经窜了过来,也不知从哪掏出的纸笔,将刘仁昌的恶行一笔一笔的记了下来,很快就写了满满三大张。

这些人有话是真往外说啊,很快连刘仁昌小时候偷看寡妇洗澡、长大多瞧了某某几眼都抖落了出来,甚至拍着胸脯打包票这个狗东西肯定在人牙子那边吃了回扣。

宋君谦轻蔑地瞧了刘仁昌一眼,冷嗤一声,满脸嘲讽。

而刘仁昌早在第一个人揭发他的时候就闭上了眼睛,下颌的胡须随着嘴唇的抖动不停发颤,最终只发出了一声长叹。

其实这些村民所说的事,有大半他们已经掌握了,单凭那些就足够剐了他了。若真要知道的一清二楚,虽说工具不全,麻烦了些,但对这些村民上几次大刑也能撬开他们的嘴巴

之所以让他们当众揭发,更多的是为了诛这位自认为在村中德高望重的老村长的心罢了。

不过他其中一个侄子所说的藏钱地点倒是引起了宋君谦的关注,他几乎下意识的认为那里面一定有些证据,因而他也说话算话,暂时饶了那人一命。

至于其他人,凡是有揭发之功的,他让侍卫们都给一个痛快,没有提供任何线索的,则像之前那五人一样,打折腿脚,活着扔下深坑。

几十条人命就这样消逝在眼前,宋君谦等人的心情都很复杂:其实并没有多么血腥,连宋妍都没有觉得有任何不适。可是这些恶人伏诛、冤仇昭彰,他们心中也没有多么畅快。几个人就这样静默无声地看着即将被处死的人一边哭嚎一边咒骂,被解救出来的女子一边拍手大笑一边泪流满面,侥幸逃过一死的村民一边哆嗦一边埋头……

头顶的烈日依然散发着热量,树梢的蝉鸣仍旧吵个不停。

可他们眼中的画面却像褪去了颜色,只剩下一片黑白,耳中也只听得见一阵无意义的嘈杂。所有人就这样静静地看着,直到所有该杀的人或者尸体都被扔进了坑里,他们才不约而同地闭了闭眼。

是夜

林文辛给宋妍送去了一碗安神的汤药,监督着她喝下去后,又让奉剑在旁边守着,直到见她疲倦的陷入沉睡,这才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她有些睡不着。宋君谦正在和平安、明法他们整理从刘仁昌的秘密基地里搜出的证据,事情琐碎,她没有耐心动手,因而也就没去打扰他们。只自顾提着一盏灯笼在村子里乱逛。

夏日草木疯长,不过才三两日没有打理就已经窜的老高,把刘家村衬得更加衰败。

村子里的家禽牲畜因为没有人打理,都被护卫们宰了吃了,只剩下几只看家护院的土狗,被李四婶子牵回去养了,反正如今村子里的人都被抓了起来,空房子多的是。

她是村子里的老人,和村子里各家都说的上话,自然也熟悉这些狗,再加上她心软,舍不得见它们就这样饿死,因而每天都会给些吃食。好在这几条狗也乖觉,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这几天都不吵不闹的,倒是省心。

林文辛到的时候,李四婶子刚给狗子们喂完食,提着一个陶罐往里走,见她来,也不说话,只点了点头,将她迎进了屋内。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李四婶子只招呼了她坐,连杯水都没有倒,整个人就像被抽干了精神一样,倚着门框,呆呆的坐着。她的目光好似在看着天上的明月,又好似什么都没看,只维持着一个抬眼的动作。

不知过了多久,林文辛叹了一口气,也挨着她坐下,挥手为她赶去吸血的蚊虫,嘴里嗫嚅了半响,终究还是只说出了一句:

“婶子,节哀……”

“嗯?”李四婶子好像如梦初醒,她缓缓地摇了摇头:“没事,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早就放下了,只是没想到他的死不是意外……”

“他刚死的那几年,我是真的怨啊!怨自己鬼迷心窍竟嫁进了这个魔窟,怨他莽撞,已经成婚生子了做事还这么不谨慎,自己白白送了性命不说,留下我们孤儿寡母的要怎么生活。”

刘家村几乎全是光棍,她刚守寡的时候,刘立的尸身还停在大堂,就有人夜里摸过来说些不三不四的话。等他们发觉刘仁昌对此并不搭理后,更是变本加厉,当着人面都敢动手动脚。

最严重的时候,一夜竟然能有好几拨人翻她的墙头,要不是因为自己每次都把门窗关得死死的,又用原木抵住,只怕后果不堪设想……,偏偏刘仁昌那个老狗还不肯她带着女儿回娘家,那几年她连睡觉都要放一把菜刀在枕头底下。

这等提心吊胆的日子,一连过了几年,她怎能不怨?有时候在梦里都要骂那个死鬼刘立两声。

谁曾想……

“谁曾想,他是让人给害了啊!”

李四婶子终于没忍住留下两行浑浊的泪水,她一把捂住了嘴,可仍有呜咽声传出,泪水也沿着手背沾湿了前襟。

林文辛心里难受,想要劝说两句,可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说,只用手轻轻地拍她的后背。

其实,刘立之死的真相他们昨天就已经知道了,刘仁昌倒也光棍,见他们连这件旧事都知道了,虽然吃惊,却还是一五一十的交待了。

原来,李四婶子的丈夫,算是歹竹出好笋,是刘家村难得的忠厚人。他秉性老实,又在村镇里往来卖货,增长了见识,自然知道村子里有些老人的行为实在太过,劝说过好几次,奈何总是徒劳无功,毕竟村子里都是知根知底的叔伯长辈,就算话不投机,也不好撕破了脸面。

等到他成亲后,更是关上门来过日子。就算那些人因为他得了个女儿找上门来讨嫌,也只是拿棒子赶了出去,没太放在心上。

直到刘仁昌当了村长后和人牙子们搭上了线,直到村子里天天传来女人的哭嚎……他找过去劝说,反被打了一顿,又被拿妻女的安全威胁,只好闭口不言。

可当他有一天发现那个常来村子里的人牙子目光古怪的看了自家闺女好几眼,心里顿时就着了慌,他知道这个村子是不能留了,必须要离开。只是刘家村身处大山之中,山路崎岖难行,刘仁昌那伙人又把村口看得严密,他拖家带口的定然走不出去,因而便想寻个机会接着外出卖货的时候报官。

他把这件事藏在心底连李四婶子都没说。但心里藏着事,行为举止都带了点异常,这点异常被刘仁昌及他的狗腿子们全都看在眼里,本就生性多疑的他,终于在刘立外出卖货的时候把他绑了起来逼问,甚至抱着宁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的心里,把刘立推下了山崖,而后谎称他自己失足,将尸首抬回了村里。

一瞒就是二十几年……

这种事,他们听了都唏嘘不已,又何况李四婶子这个当事人呢?

林文辛叹了一口气,又重复了一遍:“婶子,节哀。”

李四婶子抹了把眼泪,摇了摇头:“没事,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我早就不伤心了。害他的人遭了报应,刘仁昌那个狗东西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也算是为他报了仇了。”

说到这儿,她心里松快了许多,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个笑容:“他那个人啊,就那样,虽然孝顺,但是骨子里是正直的,从来都看不惯刘仁昌他们做的事,哪怕每次和他们对上了都落不得好,有时甚至被人打得浑身是伤,还被叔伯长辈找上门来骂,可遇见了不平事还是要上去管……就是心不够狠。”李四婶子想到了什么似的有些出神,嘴角放平,喃喃地补了一句:“生下的女儿也是跟他的性子学了个十成十。”

她的女儿自幼性子就要强,可能是看自己平日里菜刀不离身,也不知从哪儿翻出了他父亲之前走山路用来防身的一把大刀,十二三岁就舞得虎虎生风,虽然都是些假把式,但也足够唬人了,因而虽然村子里不少光棍都不怀好意,但看她这副模样,久而久之也都熄了心思。

原本她们母女二人过着井水不犯河水的生活,虽然对村子里的很多事看不惯,但势单力薄的,也只能装作瞎子。

自己知道她性子刚强,千叮咛万嘱托,让她千万顾念着自己不能冲动行事,白白丢了性命。她每次也都应承的好好的,可谁想到还是出了意外……那群畜生啊!

九年前,村东头的刘柱子兄弟三个,凑钱买回来了一个媳妇。那个娃娃才堪堪十五岁,样貌生得顶好,只是有一点,是个瞎子。

因为有了残疾,卖不上价,人牙子收的价格极低,这才让家里精穷的刘家三兄弟得了手。那三人都是三十几岁的老光棍,小姑娘个子又单薄,仅仅半个月就被折腾掉了半条命……

偏偏那三个畜生东西家里穷,人还死扣,一天只给半碗稀粥,为了赚钱还把她送给别人糟蹋。小瞎子寻了几回短见都没成功,反而被打得遍体鳞伤。

因为知道她眼睛看不见跑不远,又存了羞辱的意思,他们三个用拴牲口的绳子把她拴在了门口的歪脖子树上,六月暑天的都不给口水喝。

自家那个傻子看不过去,总是偷偷给她喂两口水,这一来二去的也就慢慢熟悉了。

小瞎子还是一门心思的要寻死,偏偏光靠她一个人又做不到,便求到了自家女儿的身上,眼见着自家这个傻子心思一天比一天重,自己不是没有警觉,哭过、闹过,甚至还拿上吊来威胁,夜里睡觉也守在她的门口。

可没有用啊,趁着某天村里人连夜打着火把割麦的时候,她还是跑了出去。自己紧赶慢赶,赶到村门口,可那个傻子只是回头说了一句“娘,等我”,便头也不回地跑进了茫茫深山里。

事后,刘家兄弟回家发现人跑了,报到刘仁昌那里,他们连口气都没歇,就出去追了。几十个人搜山搜了三天,却连块布条子都没寻着,就这么生死不知了。

九年了,自己就抱着这句话在这个魔窟里等了九年,也不知道啥时候能等到她回来啊。

李四婶子想到这儿,竟是有些痴了,她摸了摸着腰间系着的荷包,慢慢的摩挲着,用指腹轻轻的扫过每一处针脚,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

林文辛见她这样心里更堵了。

关于李四婶子的女儿,他们把整个村子里的人都问了一遍。当时确实是没有找到踪迹。麦收时节大家都挣命一样割麦,等到发现人跑了,已经晚了几个时辰,山里七拐八拐的羊肠小道很多,林子又密,早就不见了踪迹。

偏偏当时又下了一阵雨,雨水冲淡了她们的气味,哪怕后来牵着猎狗去寻,也没找到半点线索。李四婶子的女儿和那个小瞎子当真是下落不明,生死不知了。

只是……恐怕婶子心里也明白,这么多年过去了,生存的希望早已渺茫,之所以还固守在村子里,不过是一位母亲最后的执着罢了。

林文辛在心里叹了口气,不再搜肠刮肚的思索安慰人的话,只是静静的陪着李四婶子望着天边的一轮明月。

渐渐的,虽然有些不合适,但她忽然间也有些想念自己的娘亲了,想念她以前指着自己鼻子念叨没个女孩样;想念她给自己做的糕点、甜汤,缝的衣裳;想念她在自己幼年时那个散发着淡淡熏香的温暖怀抱……

可最终浮现在脑海里的却只剩下了定远城郊外的那座坟茔,草木萋萋,青石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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