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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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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这天,湘城万家灯火通明,喧嚣不断,凡间笼罩在一片热闹之中,全然不顾天上的阴雨云。

今夜的天没有月亮和星星,它们掉落在地上,欲想一睹人间盛世鸿。

外面淅沥着小雨,人们赶着回家,都不怎么打伞,任凭那毛毛雨往脸上落,反正洇湿的衣服一会就干了。

祁沅言拉着个行李箱,卫衣兜帽遮住他整张脸,在雨中站定,小区对面有个公园,他站在公园街道旁,面前都是赶着回家过年的车辆。

一辆出租车停在路边,拐杖先落地,随后江北渚从车里下来,他拎着袋吃的走向祁沅言。

眼尾带笑,见到祁沅言他很高兴:“除夕快乐。”

眼皮垂落,视线落在他身旁的行李箱上,那点笑意瞬间扫光:“收拾得这么干净吗?”

祁沅言在收拾这些东西的时候多少有些不舍,仅剩的一点回忆都被他打包带走,丁点不剩。

他全程沉默地收拾,到最后一件物品时,他坐在地上盯着那块和田玉看了半天,奶猫在旁边安静地陪着他。

祁沅言不敢回答这个问题,他把行李箱给他,“伤有好点吗?”

“有你关心,好多了。”江北渚不接,笑着对他说。

“……”

话题结束,两人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他们之前话题很多的,虽然基本上都是江北渚在说,祁沅言听,但也不至于像现在一样相顾无言。

风是周围唯一的声音,裹挟着点点雨滴飘落在人身上。

江北渚捏紧了手里的袋子:“不请我去家里坐坐吗?”

祁沅言在兜帽里摇摇头,又把行李箱往他手里塞:“不了,你该回去了。”

江北渚撇撇嘴,只好接过:“你怎么天天都让我回去,我觉得我该回去的地方是你家。”

祁沅言的睫毛在眼底投下阴影,眼神隐在下面:“严重了,我家没什么好的,你要去你该去的地方。”

“不管你认为我该去哪,在你家的这几个月里,是我十八年来最温馨的日子,是你让我体会到家是什么样子的。”江北渚回答他。

“我认为不会再有第二个地方比那里还好了。”江北渚的声音融在雨夜里,祁沅言却听得很清楚,“家的存在不是因为房子好不好,地方大不大,是因为人。有家人的地方,才叫家。”

“所以我之前说我没有家了,其实就是我没有家人了,我从我爸妈那里逃出来,不可能再回去,他们把我房间都清空了,卡什么的也都冻结了。”他哂笑一声,“没想到我也有落魄的一天。”

祁沅言听得心里不是滋味:“那你为什么要离开家人?”

“那根本称不上什么家人,我和他们见的面还没有跟菜市场阿姨见的次数多,拿到他们一点短板了就避我像避猛兽似的。说白了就是那我当他们的招牌而已,没有招牌他们也照样风生水起,所以不需要我了。”江北渚抬眸看着祁沅言。

“不是还有江南休吗?你去你小叔叔那里,总会好过来我这里。”祁沅言透过雨幕与他视线相对。

“他也有自己的家啊……”江北渚说,“算了,那你把这袋吃的拿上,新年礼物总要有的。”

“……”

争执不过,祁沅言收下了。

江北渚最后看了他一眼,眼里有不舍和一丝期待,期待他能挽留一下自己。

可是没有。

祁沅言没看他,顺着人行道往小区走。身后响起行李箱滑动的声音,祁沅言舒了一口气。

他走了,我把所有东西都还给他,什么都不剩。

这下……我不欠什么了。

我的世界不会再有那个人,外婆也有小奶猫陪着,这人世间最后一丝留恋也不在了。

祁沅言想着,自己一身干净,也不错。

只希望他以后好好的,不要再遇上我这样的,成为音乐家,在更大的舞台上演出。

奶奶年岁大了,负担不起累赘,她老人家劳碌了一辈子,照顾了我十几年,虽然她总是觉得她儿子亏欠了我,可我并不怪她。家里拮据了不少,我走了以后,奶奶应该会轻松很多吧……

唯一不怎么放心的,就是怕他们会难过,你会哭吗?江北渚。

应该会吧,以后可没人帮你擦眼泪,也不会有人哄着你。

哦,对了,我还没给母亲扫墓,她会不会怪我?

夜晚中车头的灯呼啸而过,那一瞬间照亮了他眼尾的一点泪光。

别怪我。

妈妈,我想您了……

嘀嘀嘀——

呲啦——

轮胎在地面上摩擦,划出半弧形,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记得,在眼睛闭上之前,刺眼的白光占据了他最后的视线。

祁沅言什么都听不见,什么也看不到,所有的感触都消散,呼吸骤停,冰凉的血液滞留,大脑仿佛宕机了一般。

身体毫无意识地前倾。心率逐渐缓慢,整个世界只剩下嘭咚声。

嘭咚。

嘭咚。

嘭咚……

“祁沅言!”

梦中乌托邦也有那个人吗?

“我靠了!祁沅言!”

“你他妈在干什么?!”

冰冷的手指被人攥着,体温回流,大脑意识一点点恢复过来,祁沅言眼前漆黑一片,朦胧中,他感觉自己被人抱着,很温暖,像九寒天的热茶,让人舍不得放下。

“祁沅言!回答我!”江北渚整个人都快疯了,抱着祁沅言晃他,“你醒醒!听得到我说话吗?!”

怀里的人没有回话,江北渚试探他的呼吸,掐人中,按压胸口,人工呼吸。

“咳咳咳。”祁沅言推开他的头,平复呼吸。

江北渚抓着他手,焦急地问:“你怎么样了?能看到我吗?听得见吗?”

雨水淅沥地淌过脸颊,不知什么时候下的更大了,司机下车查看情况:“小兄弟!有什么事吗?伤到哪里了?”

祁沅言迷茫地摇摇头。

“吓死我了,下次看路啊,雨天本来就看不清,这大过年的要是出了点事兆头也不好。你人没事就行,我走了啊,你们也赶紧回去。”司机大哥拍拍胸脯,心有余悸地开车走了。

“祁沅言?你怎么样,回答我言言。”江北渚剥开他眼前被雨水浇湿结成一缕缕的碎发。

“嗯……”祁沅言视线逐渐清晰,映入眼帘的就是江北渚担忧的脸。

他靠在江北渚身上恢复体温,半响不答话。

江北渚搀着他起身,但他腿很软,站不住。

祁沅言破罐子破摔,拽着他的衣袖,头抵在他肩膀上,濒死过后,只剩空洞的心。

“江北渚。”他闷闷地开口,叫他的名字。

“我在,我在。”江北渚抱着他,让他借力站好。

“我……”

祁沅言的声音隐在雨中,江北渚只能听到模糊一句。

“什么?”

祁沅言抬起头,眼眶红着:“我根本没想活!你为什么要回来?”

江北渚怔住了。

祁沅言用那双凤眼看着他,终于藏不住的暴戾涌上来:“你往高处走就好了!为什么要回头?为什么要拉上我?你的未来明明光明一片,和我在一起就连个光点都看不见!你是傻子吗?连这个都不知道!”

这句话几乎是喊出来的。

“……我有什么值得你停留的?我就是个病人,我什么都没有,什么也不能给你,甚至还要你来安慰我!和我在一起你总是受伤,这么折磨我们俩有什么好的?!”

“……”

冬夜的风凝结在晦涩的幕雨中。

肆虐的暴雨吹不散宕如顽石的坚冰。

他再说话时已经有了哭腔:“我明明已经决定忘记你了,你为什么……为什么要回来?”

“没有你,我早就死过无数遍了!”

“你为什么,为什么要救我……”

喉咙嘶哑,泣不成声,他蹲下去,抱住自己埋头哭起来。

他终于说出来了,掩藏在内心的不甘和浓烈的爱被宣泄出来,撕开那层外壳,裸露在外的是腐朽的树,不见亭亭华盖,唯剩满目疮痍。

江北渚在半空中的手蜷缩起来,他在祁沅言身边蹲下,抱着他不语。

祁沅言哽咽地说:“我让你走,你就走啊,回来看我这样你很开心?”

“不,不是的,言言,不是的。”江北渚握着他紧紧攥紧的手,指尖被他攥出血也不管不顾。

江北渚硬是把他的手摊开,自己与他十指交扣。

他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就像在警局里安抚他那样,开口也是轻声细语却珍重无比:“你不是病人,你是我的挚爱。”

臂弯里,祁沅言轻声抽泣。

“怎么会没有光呢,站在领奖台上你明明就在发光,只是你自己不知道而已。在我的夜里,唯一的光就是你,我不要你有多好,能给我什么,你也不用改变自己,你站在那里就胜过所有。”江北渚吻了吻他的发顶。

“我的未来不一定光明,但我的未来里一定要有一个叫祁沅言的人。”

祁沅言抬起头,眼里水雾漫出,朦胧得好看。

江北渚看着他的眼睛:“我为什么要救你……真要说个原因的话,因为我爱你。我爱你的坚韧,爱你的默然,爱你的鲜活,爱你的破碎,我也……爱你的不堪。”

江北渚拭去他眼角的泪:“十四岁的我爱你。”

他低头吻他的眼睛:“十七岁的我还是爱你。”

吻他的脸颊:“十八岁的我依然爱你。”

“我对你的爱亘古不变,纵使万劫不复,也在所不辞。”

祁沅言耳边只有他真切的声音,像雨后初霁的阳:“我的世界只有你了,可以不忘了我吗?”

“可我并不健康,你还爱这样的我吗?”他怔怔地看着江北渚。

身后的路灯照射在他身上:“当然,我早就知道,我什么都知道。”

祁沅言诧异道:“你早就知道?”

江北渚轻轻勾了一下他的鼻梁:“你瞒得过谁都瞒不过我。”

天边的云被风吹散,露出藏在里面的月亮,雨势渐小,只有零星的一点。

祁沅言问:“你不怕受人唾弃吗?”

“这个问题我早就回答过了。”江北渚扶着他站起身,防止腿麻,“我的答案依旧是,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不怕,他们敢说我就敢揍,见一个打一个。少爷我现在一分没有,只剩下一身蛮力,做你的护卫还是绰绰有余的。”

祁沅言用腿碰了碰他的脚腕:“可是你脚都肿了。”

“……”

“忘了这茬了,暂时先放过他们,等我伤好了再英雄救美吧。”

祁沅言瞬间破涕为笑,江北渚大概是跑过来的急,连拐杖都扔了:“你不疼吗?”

江北渚抱着他:“不疼,哪有我心疼。”

“你笑了,不能再说那样的话了,不然我和奶奶不得心疼死,要是你去了黄泉路,我就算把腿跑断也要追着去找你,根本赶不走。”

祁沅言在他背上拍了一下,不重:“怎么说话呢。”

“什么?你答应我了,好,不许反悔。”

刚觉得你浪漫,原来还是这么幼稚。

“我没想的。”祁沅言在他肩膀上说。

“嗯?”

“我刚没想寻死的,那太触霉头了,我只是……只是……”祁沅言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只是什么?”

“只是把那些东西都还给你,我就失去你了,所以我难过到犯了病。”

“你永远不会失去我。”江北渚捏了捏他的手,“为了你,把我的行李拿回去吧?”

“嗯?”

江北渚说:“我要吃奶奶包的饺子。”

这几天祁沅言每次都拒绝,这次索性不再想别的了:“好。”

也许我该和他站在一起,面对未来的种种,就这么放弃,好像……很懦弱。

翻篇吧,什么往后余生,什么冷眼相待,什么光明不光明的,都去它的吧。

他说他爱我的所有。

那么我就答应他。

祁沅言擦干净眼泪,体力也慢慢恢复,江北渚拾起路边的手提袋和手杖。

“打开看看?”江北渚把那袋零食递给祁沅言。

解开手提袋的包装,除却零散的零食还有一袋文件夹。

展开,里面是一份手绘琴谱。

祁沅言翻了翻琴谱,整页都写满了,每一笔都是这个人对他的思念诉说。

“这是思言原版,我连歌词都想好了,本来是在你回来那天要单独弹给你听的,谁知道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把你骗走还不让我出去找。”江北渚讪讪道,“不过唱给你听也不错,只有你是我的听众。”

“原来那天你要给我看这个。”

“嗯,我还给你准备一堆吃的……你不要吃药了,好不好?”

“……好。”祁沅言看着他,刚哭过眼尾是旖旎的红。

眼眶又湿润了。

江北渚伸手擦着他的眼尾,语气满是宠溺:“怎么又哭了,这下真成小花猫了。”

祁沅言不说话,拽着他的衣领,吻上去。

江北渚傻楞在那。

祁沅言已经把琴谱放回去,防止弄湿,揣好零食袋回家。

他回头,看见那只傻狗还在那杵着:“走啊。”

“你刚刚是不是主动亲我了?”江北渚回神拄着拐杖快步追上去,疼得他斯哈叫。

“傻子,疼还跑这么快。”祁沅言扶着他走。

“你是!你刚刚就是主动亲我了!”傻狗摇着尾巴,得到主人的奖励,他乐颠颠的。

“能再亲我一下吗?”

他得寸进尺。

“不能。”

“为什么?刚我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我绝对不可能让你离开。”

祁沅言不回答那句话:“赶紧走!等会雨又大了。”

这场浪漫的爱,只有细雨知晓。

“所以你为什么回来了?”他们手牵手回家,路上祁沅言问。

腐朽的枯树也会开出蓓蕾吗?

江北渚看向他的眼:“我家人在这边,我怎么可能舍得走,那我小小年纪岂不成负心汉了?”

会的。

祁沅言笑出声:“我怎么这么喜欢你呢?”

即使生在岩冰,我也将破冰而出,盎然生长,招枝向阳。

此花展舒颜,风吹名为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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