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尘第二天又来了临仙峰。
他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喝了不知多久的茶，那茶杯里还隐隐飘出几缕白雾，桌子上却落下了一层细雪。
但男人只是瞥了一眼，又轻轻抖下落到手上的雪。也亏得这人有内力护体，不然非得被冷出冻疮不可。
“无尘长老这么一早就来了，怎么也不让松尔那小子和我们说？”宿时月把手揣进暖手桶里，本想着在无尘对面坐下，看见那石凳上堆起来的雪又放弃了。
无尘吹了口还泛着热气的茶，摇摇头没说话。
“无尘长老若是喜欢这茶，自己带回去喝便是，也不必一直在这临仙峰，让我们两个看着你喝吧？”来风又倚回了那棵柳树下，老神在在地道。
无尘闻言没什么反应，只抿了口茶，然后说：“我来时天还黑着，实在不愿打扰二位。就想着在这里喝茶等等二位，等想到等到了现在。只是没想到，这雪都堆起来了，二位居然才醒。”
宿时月觉得他在内涵自己起得晚，于是也不打算对号入座，只直接进入话题问：“这不过一夜未见，无尘长老怎么变得这般憔悴了？”
宿时月话说得不假，比起昨天见面时，无尘眼底多出了一片乌青。若是看得再仔细些，会发现他鬓角甚至有了几根白发。
宿时月没想到他居然因为这件事愁成这个样子。毕竟他现在这黑眼圈白头发的，不熬个大夜苦思冥想就完全变不成这样吧。
无尘又长叹了一口气：“这一夜在下想了很久，鸣鹊姑娘既然来了我离尘宗，那我们定然要护她周全。”
宿时月点点头，赞同他的说法：“那不知无尘长老打算如何保护鸣鹊？”
“待到怀文成恢复，鸣鹊姑娘体内的锁魂咒也会重新发作，鸣鹊也会恢复成原本的状态……到了那时候，怀文成若是想让她死，那我们也没有其他办法。”无尘说着揉了揉眉心，“我们必须在次之前做出应对措施，可惜……”
“可惜？”
“可惜那个措施，我还没想到。”无尘垂着眸，手微微一斜，把杯中还没饮尽的茶水倒入了雪中。
雪瞬间融化，变成水顺着桌面流下。
“不如就闯进长垣阁，把那血誓拿出来。”宿时月直接道。
无尘闻言愣了愣：“这太冒险了，而且我们并不知道怀文成把血誓藏到了哪里。”
无尘的担心并没有道理，可——“那还有别的选择吗？”
无尘摇头：“没有。”
宿时月耸耸肩：“那便是了。怀文成不会一直弱下去，我们也不清楚他到底哪天会恢复。说难听点，鸣鹊在我们这里其实就是一个定时炸弹。等锁魂咒重新起效，怀文成说不准会撕破脸，做出什么来都不奇怪。”
无尘又揉了揉眉心。
宿时月看见他松手时眉心红了一片，随即道：“无尘长老倒也不用这么担心，虽然这样确实有些冒险……”
“并非有些冒险，”无尘站起身，有些担忧地看着她，“长垣阁不是一般人想进就能进的，更何况血誓那么重要的东西，怀文成必定会将其藏起来，这是十分冒险！”
宿时月自然知道这些，但除了这个，他们目前没有别的办法。
“而且，怀文成已经闭门谢客，我们甚至连他的房间可能都进不去。”
“能进去，”宿时月道，“他会想见我的。”
怀文成闻言，面色一变：“这是何意？”
“字面意思。说到底，他变成现在这样就是因为我和来风，再深究一下，便是因为我。”宿时月说着看了眼身后的人，笑了一声道，“不过啊，他肯定是不想见到来风的，但如果是我的话，他估计愿意打开门迎接。”
“……姑娘为何这般笃定？”无尘沉默了很久才问。
宿时月挑挑眉，指了指不远处泛着淡淡金光的农田：“因为那些东西。”
无尘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疑惑问：“那是……”
“高级灵植。”宿时月微微仰着头，说出这四个字时语调上扬，骄傲的样子就差写在脸上写个“我很牛”了。
无尘愣了愣，他并非没听说过这所谓高级灵植。
最开始和宿时月相遇时，她曾经说过，高级灵植的成长周期为一年半。虽然周期长存活率还低，但却能提升一个人百分之七十五的修为。
甚至还买到了三灵石一株的天价。
但自宿时月到临仙峰再到如今，也不过才过去了五个月，还远远没到这高级灵植长成的时期。
宿时月看出他脸上的疑惑，收回手道：“无尘长老猜得没错，这灵植确实还没长成，但我有秘密武器。”
“娘子还有惊喜？”来风也好奇地探过头问。
宿时月笑着哼哼几声，她当然有秘密武器，毕竟她还有传说中的金手指——系统。
她昨天晚上并没很快睡过去，而是在想自己的想法可行与否。
宿时月的计划其实很简单，怀文成可能会拒绝见她，可他不会拒绝高级灵植。
若是她以致歉为由，带着高级灵植去找怀文成，他不可能会拒绝。到时候她再找借口溜出去，作为长垣阁贵宾与怀文成之友，长垣阁内其他人也不会对她做什么。
从藏书阁回来的路上她便一直在想，只是也像无尘担心的那样觉得有些冒险。
可来风昨天夜里说的话，又让宿时月觉得可以一试。
有些事情老老实实循规蹈矩地去做，就是难成功，有时候就是得赌。
她让无尘带着她去，赌成了，可以救出鸣鹊甚至其他被下了锁魂咒的人；赌输了，大不了就是把一切捅出来——怀文成这般做下去，早晚会和离尘宗，甚至和整个修真界都撕破脸。
但高级灵植目前还没能长成，甚至离长成还得有一年时间，于是她想到了快要落灰的系统商店。
她平日里很少看这个系统商店，除了要买灵植种子，她几乎都要忘了这玩意。但昨天那个想法冒出来的时候，她突然想起来以前一打眼看到的“加速券”。
所以在来风重新睡了后，她窝在来风怀里把系统商店来回看了几遍。
这“加速券”和游戏里的那些用处相差不大，都是起到一个加速的效果。
一张“加速券”可以对一株灵植起到减少三个月生长时间的作用。但用了“加速券”长成的灵植相比自然生长的灵植，效果却会大打折扣。
但效果什么的，对目前的宿时月来说并不重要。毕竟目前而言，所谓高级灵植，也不过是她拿去见怀文成的工具。
“加速券”可以叠加使用，一张“加速券”是三个月，那她只要用六张“加速券”，便可以得到一株高级灵植。
虽然那一张“加速券”就要五金石。
宿时月忍痛用三十金石买了六张“加速券”用到某一株灵植上，就在刚才，那株灵植泛出了独属于高级灵植的金光。
但宿时月肯定不能把系统的事说出来，她只换了个说法，道：“我祖上还传下来了些催熟的方子，我昨晚连夜给那灵植用上，现在也是长成了。”
宿时月说着，又把自己的计划重复了一遍，“无尘长老觉得如何？”
无尘面色凝重，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来风却冷着脸，说话时的声音有些不悦：“我觉得不行。”
宿时月没理他，只等着无尘的回复。
良久，无尘点了点头：“这件事冒险的是姑娘，若姑娘觉得没事，那无尘便没什么可以说的。”
宿时月笑笑：“好，那就明天早上，离尘宗宗门见。”
无尘闻言，又长长叹了口气。
无尘还没彻底离开，来风先拽住宿时月的手腕，语气强硬：“我觉得不行。”
宿时月转身拍拍他的手：“他不会拿我怎么样的。”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他都能对着数以十计的小童下锁魂咒，他如何不会对你下手？”来风眼底的担忧异常明显，看得宿时月忍不住心软。
宿时月又拍了拍他的手：“来风。”
来风凝眉看着她，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我不是那种柔弱不能自理的人，”宿时月道，“我可以去做，也能保护好自己……更何况还有无尘呢。”
来风沉默这，似乎是觉得无尘没法让他安心。
于是宿时月又说：“到时候你肯定也在外面守着，我要是遇到了解决不了的事，一定去找你。”
说到这里，来风的脸色才稍缓了一些。
他攥着宿时月的手无意识收紧了一些，力气有点大，宿时月被疼得轻轻皱了一下眉。来风却没松开，而是说：“一定要找我。”
“嗯嗯。”宿时月顺毛似得抬起手在他头顶摸了摸。
第二天一早，宿时月把那株高级灵植放进了包装精致的礼盒中，提着礼盒和来风一起下了山。
无尘就在门口等着他们，不同于以往仙气飘飘的长袍，无尘这次穿的衣服显得十分干练，看上去不像是哪家长老，倒像是某个初入江湖的侠客。
就算是到了冬天，长垣阁的门口依旧有很多人。他们提着礼盒走进长垣阁，最后又灰头土脸地走出来。
宿时月三人走到门口时，正巧看见秦老爷带着秦令明从阁内走出来。秦令明原本垂丧着的脸看到宿时月的那一刻突然亮了，立马就想跑过来和宿时月打招呼，最后却被秦老爷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宿时月还没来得及察觉不对，就听见了耳边窃窃的讨论声。
“这就是那个，用灵植造假，害了那个散修和段伦的小农女？”
“是的是的就是她！你看她身边那个男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但无尘长老为什么会和她在一起？离尘宗真的要和这种人一路了？”
“你没听长垣阁里那些小厮讨论的吗，怀长老变成现在这样，多半就是这妖女搞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