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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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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串迅疾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地响在进城的官道上,远远瞧见了都安城门,陆止就将大理寺卿的腰牌拽下来,举在手里喝道:“大理寺办案,烦请放行。”

城门口的卫兵早已得了令,半点不敢耽搁,早早将城门打开,陆止策马风一般穿过城门,马蹄扬起高高的飞尘。

在宫门前下了马,陆止将缰绳马鞭递给等候在此的宫人,顺便吩咐:“大理寺今日当值的是谁,替我把他找来。”

前头领路的魏公公脚步一顿,笑道:“陆大人,这事恐怕不妥吧?”

陆止没看他,低头理着袖口:“公公何出此言。”

魏公公不动了,站在原地笑眯眯地看着他:“咱家以为,此事事关皇家秘辛,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陆大人觉得呢?”

陆止抬头看他,长眉原本微蹙在一起,闻言挑起一边眉梢,更显得张扬。

可还没等他说什么,就被一道声音打断了:“行之,你来了。”

陆止望过去,朱墙绵延的宫城行道宽且直,裴远一身月白素袍,面色和头上的白玉冠肖似,他还带着那种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可是眉眼却含了点冷意,锋利的骨血从温润的皮囊里头扎出来,是春风里没化净的雪渣子。

陆止看了他一眼,觉得他虽然看上去有点倦,但整个人行走自如,看不出什么身负重伤的样子,应当没什么大问题。便敛起眉行礼:“殿下。”

裴远面向自他出现起就躬着身的魏公公:“大理寺素来忠心不贰,行之更是忠介正直,定然不会怀有异心,既然是行之叫来的人,放行便是,有什么顾忌?”

魏公公不再多言,恭恭敬敬地应了声“是”,便对陆止道:“陆大人,方才是奴才僭越了,还请陆大人千万别见怪。”

陆止摆摆手,裴远说:“我领行之去便好,过会儿人来了,直接带去华清宫。”

*

云无霁被传召来到皇宫时还有点状况外,前头领路的宦官不住地催促:“哎哟我的大人哟,您可快着点,前头大人们可都等着呢,耽搁了大事咱家可担待不起。”

云无霁略微蹙着点眉,永定宫巍峨壮阔,他望了眼朱红墙琉璃瓦,好像有些不耐似的,眉眼间压着点焦躁问:“通传的人没说什么事,二话不说就将我带来了皇宫,不知公公现下是否能告知一二,到底出了什么事,我也好有准备。”

前头领路的小宦官头也没回,迈着小碎步领着他七拐八绕:“哎,咱家知道的不多,而且也不敢乱说,多嘴了管事公公可是要问责的。”他忍不住回头瞟了云无霁一眼,嘴里压低了声音,“只能这么跟大人说,这事儿啊,和头顶上那位有关。”

云无霁的眼皮一跳,脚步微不可察地一顿,不动声色地应道:“这样。”

领路的小宦官没听出什么,语速和脚步一样快,语气里还有一点点沾沾自喜:“可不是,所以这事就被压下来了嘛,殿下专程找来大理寺的陆大人,也是存着不要让太多人知道这件事的心思……”说着脚步一停,“大人瞧,这不就到了么,陆大人在里头等着,奴才就先告退了。”

小宦官领他走的是后门,一路走来云无霁已经发现了,这里荒僻幽静,人声寂寂,老树枯枝栖寒鸦,残塘腐水宿眠蛙,门上朱漆剥落,金粉斑驳,分明是早晨,这里却笼罩着一股死气沉沉的暮色。

面前的门没有关严,云无霁伸手推开,沉重的木门发出令人牙酸的转动声,在空旷的后院里回荡。

他迈进门内,后门没有挂匾,但是他隐隐知道这里是哪里了。

十年前,皇后霍氏一族被指包庇北朝余孽,皇后母家阖族流放,皇后霍氏被下令于华清宫禁足,无赦不得出宫,虽然还留着皇后的名头,但那都是看在她乃是太子生母的份上,实际已经与被废无异。皇后母家原本是南朝重要的世家之一,一门三重臣,在朝中只手遮天,没想到一夕之间阖族获罪,家产全部充填国库,绵亘多年树大根深的霍家树倒猢狲散,一时间世家人人自危,唯恐自己成为下一只被杀来儆猴的鸡。

如果他没猜错,这里应当就是废后霍氏的禁足之所,华清宫。

云无霁穿过杂草丛生的后院,正准备穿过大殿,还没等他敲门,面前的殿门就被推开了,陆止侧身站在门内,一手撑着门框,还保持着扭头望着前院的姿势,说:“等你许久了,本来就来得晚,怎么还在门外磨蹭这么久……”

一转头看到来的是云无霁,他原本的不耐突然变作吃惊,脱口道:“怎么是你?”

云无霁原本正准备行礼,闻言怪道:“大人,今日我当值。”

陆止一脸一言难尽,就要合上门:“不用你了,你去换个人来。”

云无霁有点摸不着头脑,不是陆止自己十万火急要找人来,他刚刚到职,就被二话不说拉来了永定宫,所以其实也不是这么着急,还有空挑人的?

没等他出声,陆止又纠结道:“……算了,你留下吧。”

云无霁就这样又莫名其妙地留在了华清宫,听陆止三言两语讲完了事情的经过,难得有点犹疑地说:“所以,大人的意思是,皇后霍氏意图刺杀太子……也就是她自己的亲生儿子,未果之后干脆自刎?”

陆止表情也十分古怪,但还是肯定道:“据我所知,是。”

真新鲜,这二位亲生母子是有多大仇多大怨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死士呢。

云无霁问:“听大人的意思,这件事是昨夜发生的,为何今早才有人来通传大理寺?”

陆止盯着地上的一滩暗色的血迹道:“霍氏被禁足于华清宫已有十年,无赦不得外出,外人自然也是不能随意进来,尤其是皇上曾亲令太子不得接近华清宫周围。昨夜太子是私自来的,所以这事本就不能宣扬,大理寺卿半夜入宫太明显。”陆止顿了一下,道,“原本这事应当死死压着,但不知怎么就泄露了,所以太子一大早给我传信,让我快马入宫,生生将这个案子从刑部那边夺了过来。”

他没说太多,但云无霁已经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此事涉及废后与太子,已经不是一句事关重大可以概括的,更别说如今东宫实际上已经把持朝政,只是缺一个名号罢了。但正因缺的这至关重要的一个名号,若此时有人在这件事上稍做手脚,将太子拖进水里,就会使国事动荡、朝堂混乱,这件事马虎不得。不声不响将此事暂且压下,待太子坐稳龙椅再做定夺是最好的选择。可现如今此事已经被有心之人掀了出来,那交给不偏不倚的大理寺来查办,就是退而求其次的次优选。

所以裴远才会让他一定赶在刑部出手前将此案占下,概因刑部背后,站着四皇子。

若说朝堂上谁最想把太子从东宫的位置上拉下来,那只能是四皇子。

四皇子裴适乃贵妃慕容氏所出,而慕容氏,是当今刑部尚书之女。

泰和帝子嗣不兴,膝下不过五个皇子,其中二皇子和三公主早早夭亡,顺利长大成人的不过三位,其中皇后霍氏之子早早入主东宫,贵妃慕容氏教养的四皇子是最有能力一争储君之位的。而最年幼的五皇子,因为生母是卑贱的宫娥,虽然诞下皇子后被擢封为嫔,但不久后就意外仙去了,五皇子多年来一直备受冷遇,在众人眼里也和透明人差不多。

太子遇刺,母后身殒,怎么看太子都是那个最可怜的受害者,但他究竟在这件事里充当一个什么角色,细究起来还真不好分辩。光是太子擅入华清宫,就够御史台用唾沫星子淹死他,更别提他背着人擅入华清宫,究竟是思母心切,还是恨母之切,一念之差,就能把他受害人和加害人的身份彻底颠倒。

毕竟,霍氏是个疯子,还是个已经凉了的疯子,事发当晚所有发生的事不过太子一面之词,事实究竟如何,谁也不好说。

擅入幽闭废后冷宫的罪名推不倒太子,但弑母之名足以褫夺太子头衔,就算不能让他伤筋动骨,也能给本就事务繁多的太子制造麻烦,创造更多可乘之机。

所以,在这件事背后推波助澜的,很有可能就是四皇子。泰和帝奄奄一息,吊着半口气随时可能殡天,废了东宫,他就是顺理成章的继承人。

云无霁思绪电转,几息之间就将背后潜伏的势力猜了个七七八八,不由得感慨宫闱之中真是步步惊心,稍微行差踏错就可能万劫不复。

陆止迟疑了一下,稍微靠近了一点:“而且方才有人同我说,霍氏死前虽举止癫狂,但最后留了一句话。”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在云无霁耳边道,“她说,裴恒致,你欺我、辱我、毁我,将天下人都骗得好惨!我咒你所求皆不得、所愿皆成空,生生世世众叛亲离、孑然一身,所有废心掩盖的都人尽皆知,所有视若珍宝的都烟消云散!”

云无霁一惊,这句话带着刻骨的绝望和怨毒,这个深宫里的女人该是多么憎恨与痛苦,才会这样诅咒自己的丈夫——裴恒致,那是泰和帝的名字。

说完这句话,陆止稍稍退后几步,垂眼将云无霁望着:“你听出什么来了?”

云无霁想了想,道:“虽然早有传闻说霍氏不堪幽禁折辱,行止异常,有疯魔之症。但下官觉着,她死前应当是挺清醒的。”

陆止挑眉,一脸“你是这么认为的?”:“我还当你会说,霍氏确实神志不清,竟把太子当作皇上刺了。”

云无霁扭头望着前院,墙边的蒿草在微风里轻轻摇晃,朽坏的门槛边暗红色的血迹蜿蜒:“这话是太子殿下说的吧,应当确实是霍氏临终前的话,不过他应当隐瞒了一部分。”

他顿了一下,在这一刻觉得这偌大的宫廷无比寒凉,朱墙上积满了经年不化的霜雪,砭人肌骨地令人觉得窒息:“那句话确实是留给泰和帝的,因为能欺瞒她乃至天下人的,也只有皇上。而太子殿下隐瞒的,应当是霍氏留给他的话。

世人都以为先皇后对皇上的恨意来自获罪的霍家,可她这话却说明她恨入骨髓的另有其事。凭着这句话,倘若先皇后真的以为来的是皇上,就足够她殊死一搏,然而这里却没有打斗的痕迹。她知道来的是太子而不是皇上,她也确实对太子动了杀意……却没有下死手,那么太子应当在某种程度上参与了泰和帝欺瞒她那件事,而这件事,太子本人可能都并不知情。”

陆止看他的眼神里带上了点微不可察的赞许,点点头道:“你再看看这里还有什么地方值得注意,过会儿我们去看看霍氏的尸首。”

他向着后院走去,没成想有人先一步推开殿门走进来,一只手就扶在门上。那只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只是手上缠了几圈绷带,隐隐透出一点血色,手的主人语气温和,但嗓音里带着倦怠和惫懒,有些微的哑:“我母后在华清宫多年,神志时有不清,此案原因清晰得很,何不早早了结?”

陆止还没来得及反应,云无霁也正好走到他身后:“大人,此处我已查探完,并无可疑,可以去下一处了。”

于是推门的和驻足的同时抬了眼,双方表情都有一丝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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