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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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诏狱在永定宫外,陆止和云无霁也没想到,刚到诏狱大门前,就被人给拦了下来。

“什么意思,”陆止抱着臂,一双长眉紧锁,面色不善地盯着面前的侍卫,“你是质疑我这大理寺令牌的真假?”

侍卫两手递出一块坠着红色络子的乌木令牌,低着头,态度是恭敬,却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属下不敢。但诏狱并非大理寺辖地,就算大人亲临,没有口谕,我等也不能轻易放行。”

陆止冷冷地挑起一边眉:“大理寺行走境内这么多年,连永定宫我都进得,区区诏狱,还没有拦我陆行之办案的道理。”

陆止的手已经放在了腰间的佩刀上,面色是山雨欲来前的平静:“你要什么口谕?太子的?”佩刀发出出鞘的轻响,他一字一顿,“还是慕容景弘?”

云无霁猛地上前按住陆止的手:“大人!”

侍卫额上见了汗,却还梗着脖子没动。

就在这时,一道沉浑厚重的嗓音打破了僵局:“都在这里堵着做甚?”

侍卫一抬头,刷地跪了:“总督。”

陆止和云无霁回头,陆止眼里那一点压抑的狠戾还没退,目光触到来人的时候却顿了一下。

来的人一身绀色骑装,座下一匹枣红色高头大马,显得上头那人更是身量挺拔健硕,他面庞粗犷,脸侧一道旧疤,垂目看人的时候有种隐而不发的悍意,像一把沉默的古刀。

陆止转过身,打了个招呼:“俞总督日理万机,今日怎么有空来诏狱?”

俞伯海从马上下来,先对着陆止一点头:“今日休沐,正打算去西郊大营看看御林军操练,路过。”

他没有问云无霁是谁,但云无霁感到他的目光像一把锐利的刀子,在他脸上刮了一圈,落在他身侧的戮仙刀时,略略停了一下,动了动唇,似乎低声说了一句“好刀”。

云无霁不动声色地往陆止身后挪了挪,侧身将戮仙挡了大半。

不过俞伯海并没有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太久,很快又抬眼对陆止说:“我看陆大人这是遇到了麻烦?”

陆止侧身让出身后诏狱的大门:“如俞总督所见,我身为大理寺卿,也没想到而今竟要进诏狱,还要讨一份口谕。”

俞伯海没说什么,上前几步,看向门口的侍卫:“站起来回话。”

侍卫站起来,腿有点抖。

“大理寺卿职权地位与当朝六部尚书相仿,更何况刑罚案件本就在大理寺管辖范围内,除非皇上亲临,我倒不知谁还有这个权力敢拦陆大人查案。而今你反而问陆大人讨要口谕,不知道的,还以为诏狱是你说了算。”俞伯海垂目将他看着,语气很平静,“谁给你的胆子?”

禁军管都安城巡防,俞伯海更是兼任了十万御林军统领。他今天要过问诏狱的事,就算慕容景弘站在这里,也是拦不住的,更何况一个小小的侍卫。

侍卫“哐”地一下又跪了,额上冷汗直冒,说话都哆嗦:“属下,属下知错,是属下逾越冒犯了陆大人,请总督恕罪!”

俞伯海盯着他没说话,足有十几息的时间里,蔓延开一片死一般的寂静,无形的压力快要压弯了侍卫的脊背。终于,俞伯海开口道:“叫你站起来回话,你怎么又跪了,被别人看到,不得说我欺压侍卫了么。”他退开两步,面向陆止,“陆大人,今日我还得出城,就先失陪了。”

陆止对俞伯海道了一声“多谢俞总督”目送他驾马离开了。

转头连一眼都没有分给地上跪着的侍卫,衣摆自他低垂的头脸前一晃,擦过他便踏进了诏狱。

诏狱内阴暗湿冷,虫蚁猖獗,经年的暗褐色血泥淤积在角落,和残羹屎尿一起腐烂,气味令人作呕,弥漫着一股灰败的死亡气息。

云无霁在前头举着火折子,火光一晃而过,照亮一个个蜷缩在角落的破烂草席上的佝偻身影,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身上流脓脚上生疮,呆滞的目光随着那点亮光动一下,又死寂下去。

拐了几道弯,陆止出声道:“停,到了。”

云无霁随着声音扭头,陆止停步的牢房内趴着一个人影,鬓发凌乱,一身粗布衣裳尚且算整洁,但衣裳背部已经晕开了一片深深浅浅的血迹。

那人闻声竭力仰起头,看到有人停在牢房门口,便费力地挪过来,看她的行动,似乎两条腿已经折了。

那老妇伸出指甲外翻开裂的泥泞双手扒住牢门,嗓子很哑:“救我,救救我。”

陆止蹲下身,仔细打量了她一下:“你是华清宫里的人?”

那老妇忙不迭点头:“是,是是,我是,平日里都是我照料皇后娘娘的饮食起居,这么多年,这么多年来一直尽心竭力,没有功劳,也有,也有苦劳,可不能,可不能这么对我呀……”

陆止“嗯”了一声:“问你几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若是本官满意,本官带你出诏狱。”

老妇听后忙不迭点头:“好好,大人请问。”

“皇后霍氏,为什么会患上疯病?”

那老妇犹豫了一下,答道:“大人,不瞒您说,我是在娘娘发了病以后才到华清宫的。不过我听人说,原本在华清宫里照看的,都是娘娘一直带着的老人,特别是娘娘身边几个丫头,是娘娘的陪嫁丫鬟。但就是因为娘娘害了病,他们因为管照不力,都被遣调去了不同的地方,具体的,我也,我也不是很清楚……”

陆止挑眉:“这么说,你并不知道皇后为何发病?”

老妇一听就急了:“大人,大人您听我说,虽然我具体并不知情,但是一定和原先华清宫里的人脱不了干系,不然好好的,为什么要把华清宫里的人都换了呀?”

“行,”陆止站起身,“你也不是全无用处。”没等老妇笑着道谢,他补充完了剩下的话,“本官会把你从诏狱提出来的,大理寺的镇狱条件可比诏狱好,便宜你了。”

老妇结结实实地愣住,她用手撑着身子,费力地抬头,顺着银线绣苍鹰的黑袍向上,看到了一双眼睛,在火光中高高在上地俯视她。她手一软,重重地跌回地面,嘴唇颤抖着,再说不出什么话。

“这事不对。”一踏出诏狱大门,陆止便低声说。

云无霁应道:“是,在先皇后发病后将所有宫人全部遣调离开,这不像是为了惩罚宫人或保护先皇后,恰恰相反,这反而使先皇后落入了一个完全孤立无援的境地。”

他停了一下,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如果真是这样,先皇后是真的疯了吗?还是为了自我保护,在这样一种境地里,装疯卖傻呢?

陆止像是看出了他的疑虑,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不论如何,我们先去一趟户部查一下华清宫的宫籍,看看先皇后霍氏身边的人,最后都被送去了哪里。”

*

户部倒是没有人阻拦,当值的官员客客气气地将两人迎进来,上了茶,没有二话地找来了华清宫的宫籍。可是陆止没翻两页,眉头就皱了起来:“这么少?”

侍立一旁的官员一脸为难:“大人,这也不少了,娘娘身边十个宫女,两个大丫鬟是娘娘的陪嫁丫鬟,一路从霍氏跟着上来的,户籍文牒也不归我们管。”

“本官是说,”陆止扬了扬手里的档案册,“她们从华清宫出来以后的去向,记得如此简略?”

官员愣了一下,尴尬地笑了笑:“啊,噢大人是这个意思啊,这,这确实也没法详实到哪里去啊。”

“行,本官知道了,有劳。”陆止没说什么,将华清宫的宫籍往云无霁手上一放,端起茶喝了一口,云无霁垂眸扫了一眼,目光猛地定住,之见档案册泛黄的纸张上,墨字分外简略清晰——

……遣永巷浣衣坊,平昌二十六年秋,于房中自尽。

……平昌二十五年,遣静和宫,平昌二十六年,调御花园管照,平昌二十六年冬,不慎落湖,卒。

……平昌二十七年,永巷失火,卒。

……

除了一名被先皇后送出宫的大宫女,剩下的所有人,无一例外,都因为各种意外在几年间不幸身亡,变成宫籍上一行语气平板单调的墨字。

薄薄几页纸,好像判官落笔,一言出,生死定。

云无霁合上宫籍,不动声色地深吸了一口气,低垂的眼睫遮住了眼底的神色,他将宫籍交还给当值的官员,客气地和对方道谢。陆止神态自若地喝茶,两人绝口不提宫籍上有什么不妥,就好像面对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门外日头高照,永定宫的琉璃瓦金碧辉煌,朱墙大气恢弘,这里是京朝最尊贵、最庄重的地方,在阳光下永远亮堂堂,就好像青石砖下没有镇着血肉,雕龙柱里没有填进白骨,夜风里没有裹挟着冤死之人的呜咽声一样。

云无霁眯起眼,像是觉得日头太大了,而不是因为看到了暗中的阴谋露出爪牙,对他险恶地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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