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阿宝一改脸上女子的软弱之色,声音也粗犷起来:“一身两魂,极阴极寒,定能铸出一把上好的金身子母剑。”
他其实就是男子,只是伪装的像个女孩罢了,不然也骗不过卫零。
许阿宝呼哨一声,一只大鹄落在地面,“真乖,给我叼来这么个宝贝,我该赏你什么才好呢?”
他正在思索之际,只听后面有人冷声道:“卫零呢?”
许阿宝一回头,发现两个俊俏的少年,一个面庞冷峻妖美,一个眉目桀骜不驯,站在一处交相辉映,一时间不知道该看谁。
许阿宝一声呼哨,大鹄长啸一声飞走。
“大概是,死了。”许阿宝摸了摸胸前的绿玉观音,双手合十,“善哉善哉。”
华镜虚正要询问缘由,王冲显然没那么好的耐心,直接拿着双斧就上了,边打边说,“问什么问!打了再说!”
华镜虚无奈一笑,看着王冲双斧刚一劈上许阿宝的外衣,顿时火花四溅,而许阿宝毫发未损,只是外面的织锦裂开,露出里面金灿灿的宝甲。
王冲愣住了,“这是金蚕宝甲?”
许阿宝嘻嘻一笑,似乎不想计较,也不想打架,“算你有见识。”
直肠子的王冲根本兜不住事儿,直接质问许阿宝:“只有惠清侯才有的东西,你是惠清侯什么人?”
许阿宝很有耐心,且不急于解释王冲的问题,他一直在观察二人魂质命道,看是否适于炼剑。
正所谓,天高寥廓,六七回旋以成四时;地厚幽深,五行化生以成万物。推以达其机,穷以通其变,皆不离于数内。
华镜虚烛火之命,且火土极重,虽然以后具有很大可能会道法高强,但多半以后会瞎。
王冲刚火之命,耀目强大,今后极为富贵,甚至可以说是咄咄逼人的那种权势。
二人都不适合用来铸剑。
许阿宝参透之后,顿时失去了兴趣,懒懒回应:“哦,惠清侯是我爹。有什么问题吗?”
王冲听了,十分惊讶:“我怎么没听过他还有个儿子?”
许阿宝搓搓小手,叉着腰说到:“现在你知道了,怎么样?”
王冲将前后的事情连接起来,怒道:“所以这一个月以来,接连死了三对夫妻,也是你干的?”
许阿宝倒是光明磊落,坦坦荡荡,“不然呢?皇帝要兵器,自然不能不给,他们命数不错,刚好拿来铸剑了呗。”
王冲似是受了极大的刺激,身体不自觉颤抖了一下,“你胡说!他们分明是冻死的!怎么会是?会是用来铸剑?不该是烧焦了?”
华镜虚看着剑冢中似乎飞溅的火星子,“你把卫零推下去了?拿来铸剑?”
许阿宝“嗯”了一声,算是回应华镜虚,“卫零是那个身体很寒的少女?那就是了,我刚推下去。”
随后许阿宝又对着王冲说到:“爱信不信吧,有本事你去质问皇帝老儿,不对,皇帝小儿。”
“不过他们的魂魄能为皇帝而战,也算无上光荣。”
华镜虚看着他根本不在乎人命而又无辜稚嫩的样子,心想这世间的邪祟哪有人间的恶魔凶残,可以这样草菅人命还洋洋得意。
王冲怒不可遏,本就脾气暴躁的他此时更像是一只发了疯的豹子,二话不说就上去砍了接连十八斧,意在了结眼前这个杀人狂魔!
华镜虚知道寻常的招式对许阿宝没用,他外有金蚕宝甲,内有绿玉观音,王冲就算把自己耗死,连许阿宝的头发丝都动弹不了。
王冲气喘吁吁了,而许阿宝依旧稳如泰山,他伸手扯断一根头发丝,很是怜悯的看着王冲:“这根头发丝,算你砍断的好吧?”
王冲受大极大的侮辱,爆喝一声,双斧砍向许阿宝,却见斧头双双断裂,刃上早已坑坑洼洼,现下直接报废了。
华镜虚额心光华微闪,他警觉的看向剑冢。
剑冢的火光渐渐转淡,最后成为诡异的黑色。
许阿宝看着满池黑火,这才兴奋起来:“我看看,会是什么神兵利器,这么邪,一定很强。”
黑雾弥漫了整个剑冢,跃动的黑火如睡莲般缓缓盛开,一把金色的剑缓缓出池,周身缠绕着无数冤魂的悲咏高叹,汹涌的海汽奔泻如注,迫得周围三人都抵挡不住退后数步。
许阿宝狂喜不已,“好猛的势头,好强的气息,好邪的剑意。爹爹一定会喜欢!”
只是接下来的一幕,让许阿宝由喜转怒。
“你怎么没死?”
卫零握着金剑从剑冢中一跃而出,巨大的煞气如阴风过境,摧心泣血的哀嚎让人耳鸣身颤,金色光华如惊鸿照影让人目眩神迷。
一剑劈开金蚕宝甲,一剑击碎绿玉观音。
许阿宝这才有些慌乱,呼哨一声,让大鹄带着自己快速离开剑冢。
卫零握剑站立,飒飒如风。
满池黑火涌动,无数残剑破池而出,融入金剑剑魂,刹那间百剑交集于卫零掌心,转如金色光轮,风起云涌间,卫零手中金剑狂啸数声,震慑百里生灵,地动山摇,乱石穿空,久久才平静下来。
华镜虚想起卫零在船上,质问卫零是不是杀了很多人时,她那样无奈的看向自己,苦笑着说——“我若是说,杀这么多人,我被逼的,你信不信?”
他只觉得内心有什么东西在不断松动。
王冲彻底傻眼了,看着整个剑冢空无一物,里面所有的剑都化为尘土,留下无数剑坑寂静苍凉。
“真可怕。”
卫零将耳后的碎发拢上去,“现在,我叫它的名字,它会应我了。”
华镜虚收起额心剑,注视着她,“你的剑叫什么?”
卫零浅笑一声,“大姥姥。”
王冲十分疑惑,“大姥姥剑?”
华镜虚却了然这个名字的意义。
卫零十分无奈,“要么我的魂魄被吸入,要么他的魂魄被吸入,那我只能让大姥姥替我了。”
金剑掉地,哀鸣数句,似在辩驳。
卫零伸手,“剑来!”
那金剑立刻就回到了卫零手中。
华镜虚见她安然无恙,以为她毫发无损,立刻折返:“我们回去。”
他边走边心想,不愧是卫零,果然,又把这里荡平了。
卫零见王冲还坐在地上,伸手,“走吧,郡尉大人。”
王冲哪里敢去接她的手,自己狼狈起身,跟着二人后面走了。
刚走几步,卫零脸色白得渗人,支撑不住,僵直倒地。
走在后面的王冲措手不及,立马叫住华镜虚:“华大人!你的随从晕了!”
华镜虚走过去探了她的脉息,还在跃动,只是自己不擅长医治,还需要找徐月才行。于是背起卫零,捡起剑,往前走去。
华镜虚边走边解释:“她不是我的随从。”
王冲很是好奇,双眼在卫零和华镜虚身上来回打探,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闪烁着求知若渴的光芒:“那是什么关系啊?值得你自己没休息好还硬是要来找她?”
华镜虚本不想多说什么,卫零的身份不便在此透露。可王冲是个泼皮猴子般的性子,上蹿下跳没个完,于是拖延着不回答:“她是.....”
王冲却脑子往偏路上乱转,下意识猜测:“你未婚妻啊?也对,怪不得不让我搜船,是不是害怕被人发现你们出门同游有人说闲话?”
华镜虚脸上顿时大写着无语二字:“......”
王冲一拍胸脯,信誓旦旦道:“放心,我绝对保密!谁都不敢乱说!大哥这么强!嫂夫人也很强,但你们又不会以强凌弱,我很敬佩!今后找个机会跟你们拜把子!”
华镜虚将卫零的:“再说吧.....”
王冲顺势接过金剑,伸手说到:“我的表字是盈之,你叫我盈之就好了。”
华镜虚将卫零往背上一送,颔首道:“叫我镜虚。”
王冲帮他扶住卫零:“虚兄好,不知嫂夫人怎么称呼?”
华镜虚:“......”
王冲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不方便说是吧,没事,女子名讳确实不能乱说。但我听着是叫卫零?”
王冲:“你们结婚的时候,记得给我来封书信,人不到,礼也会到的!”
王冲:“灵虚之缘,秦晋之好。妙哉妙哉!”
华镜虚有点烦了:“说够了?”
王冲捂住嘴巴,半个字都不敢说了。
他走了一会儿,嘀咕一句:“我娘也说过我很烦,所以才叫我多学骑射,别去烦她。”
华镜虚无奈摇头。
王冲说到:“死了这么多人,我必须要抓那许阿宝一问。”
华镜虚道:“若是真如他所言,是皇帝的意思,你怎么办?”
王冲嫉恶如仇,说到:“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管他是不是皇帝,也该血债血偿。”
华镜虚见他年少心性,轻狂又肆意,很是羡慕,又隐隐担心,“你要顾好自己先,毕竟你也是皇帝任命的官。”
王冲拿着自己的官牌,“你以为我怕他?除非他很强,把我打死,否则我才不怕。”
华镜虚本来觉得有些好笑,但是细想这也是他世界的逻辑法则,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干脆缄默不言。
王冲见他不说话,以为他又烦自己了。
卫零意识清醒过来,悠悠转醒,对着王冲说到:“如果皇帝真的很强,你就不敢对他怎么样了,是不是?”
王冲见她虽然虚弱,但是说话却还是那么直戳痛处,只能撇嘴道:“那能怎么样?我就这点本事。”
卫零回想这一路的颠簸流离,被各种各样的人欺负欺骗。
皇帝要拿人命来铸剑,流窜的响马水匪杀人越货,以至鬼魅横生,邪门歪道林立,然后互相撕扯滋生更多的邪祟。
自己尚能幸免于难,不过是因为体质特殊,那其他人若是遇到了这些事情,早就是亡魂野鬼,或者加入其中助纣为虐了。
总不能人人都像自己一样吧?那世道不就更惨了?
她缓了缓心神,说到:“我想结束这个邪魔外道惑乱人心的时代,结束以强凌弱草菅人命的不公,所有人必须遵循法度,弱者也能在法度下不畏强者,强者也必须在法度下尊重弱者。”
华镜虚心里有些悸动。
王冲听完兴致勃勃,双目放光,“好有气魄的话!那我也想加入!”
卫零酸涩一笑,从华镜虚背上下来,踉跄几步,“哪有那么容易,我现在连自己的命运都掌握不了,还心存幻想去改变这个世界。”
王冲眼疾手快上前给她搀扶,道:“那就让自己变强嘛,不难,只要愿意做。”
卫零看着这个桀骜不驯的少年,微微一笑。
三人就这么扶持着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