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倾洒下的金光将女人笼罩,柔和的暖光让其看起来只不过是一位专心侍弄花草的美人,然而——
女人夹起托盘里的一块肉排,将其掷入花坛中。
一朵花突然打开了紧紧闭合着的花苞,灵活的向上跃起,抢在同伴之前咬住了那块肉排。
女人继续扔下几块肉,又有几朵反应极快的花接住了那些对于它们来说大的有些过头的食物。
这时,一朵相较于同伴要大上一些的花摇曳着花枝来到了花丛中央,除了那些还在慢慢消化着食物的花,其他花都自觉的避开了它,让出了一条路。
这朵花在它们当中有着显而易见的地位,那几朵抢到肉的花放慢了消化速度,犹豫着要不要把肉分给它。
但能够将自己的体型养的比同类还要大的花,胃口自然不小。因此它要的,是女人方才给的所有肉量。
但给了它,剩下的这些就都得挨饿,毕竟女人一天只来一次,其他时间里进出花园的人也不会擅自越过女人来喂它们。
但迫于体型的威胁,那些花还是将肉吐到了那朵大花面前。
其他花窸窸窣窣地看着大花大快朵颐,有一枝兴许是饿的狠了,弓起花枝鬼鬼祟祟地钻到大花注意不到的角落里,试图拖走一块肉。
眼见着就要成功了,但大花刚好低下花冠吃下一块肉,于是便撞见了自己的食物差一点就要被偷走的一幕。
它愤怒地抖了抖完全盛开的花冠,鲜红色的花蕊中潜藏着尖锐锋利的利齿,花枝向前一弯,利齿便将那枝花并不纤细的枝干给咬的汁水四溅。
花没有发音系统,但短暂僵直后的剧烈颤动已经向周围的花传达了这一口的威力。
女人只是抱肩看着,仿佛面前的只是几个小孩过家家,而不是一场殊死搏斗。
那朵断了半截身子的花反而因为这一口鼓起了反抗的勇气,它借着被咬掉的缺口躲开了对手的攻击,灵活地撕扯起大花的花萼部位,但大花毕竟当了好一阵子的花园霸主,又岂是它一个籍籍无名之辈可以敌的过的?
趁着它正在啃咬自己的花萼,大花瞧准了它没有被仔细防御着的部位,只要这一口能将它剩下的半边断开,与根部失去联系的花也只能认命化作养护它的花泥。
但它的胜利幻想很快就被背后的痛击打破,或许是不愿意再忍受它的压迫,又或许仅仅是想要抢回今天的一餐,方才还对它避而远之的花们一拥而上,纷纷咬住了它不同的部位,在大花不可置信的心理活动下,将它撕了个七零八碎。
一场战争终了,输家尸首散落,赢家们却也伤痕累累,尤其是承伤最高的那一位,花枝上有一个触目惊心的巨大缺口,但它高高地仰起花冠,显然是在为自己的功绩自傲。
其他的花瓜分了剩下来的肉,但都默契的为它留下了一份。
厚重的木门被敲响,“老板,有一位自称是太宰治的先生想见您。”
夜樱背对着她,还在看花坛里的花:“换一套桌椅过来,我要在这招待他。”
“是。”手下领命,余光扫过花坛,在心中为它们默哀。
这一地的狼藉肯定又是老板的恶趣味,害得它们对对方大打出手了。
不过这么看来,今天来的那位客人并不受老板欢迎。但这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只需要听从老板的吩咐就是了。
——
“请坐。”女人扬了扬手。
太宰治从容地坐下,却并未开口提起自己为何要到这来,仿佛他只是来看望自己的一位友人:“花开的不错。”
夜樱翻了个白眼:“是啊,清新怡人。”花枝中的汁水四溅在石砖上,画出了一块块大小不一的斑块,暗藏的异香徐徐从地上升起,味道是说不出的好闻。
毕竟地狱里尸山太多,为了地狱居民的居住幸福指数考虑,鬼灯特意培育出了这种既能吃尸体,花开时还能够清新空气的品种。
见女人无意与他讨论,太宰治也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最近,中也一直在思考关于你的事。”
女人脸上的不耐烦肉眼可见的缓和了下来:“是吗。”
“但请恕我直言,您既然没有想过与他相认,又何必处处露出破绽引他猜测呢。”
“……他已经不再需要我的庇护,但我总想让他的人生走的再顺利些。”她坦诚道。
同出一母的亲缘联系实在可怕,不止中原中也第一眼就对她有着天然的好感,夜樱在第一见面时也恨不得将他抱住,带他玩遍孩子们最爱的游乐项目。
但中原中也已经长成了一位优秀的成年人,他或许还会对游乐园感到好奇,却绝不会和一个陌生人一起去。
与他相认并不是一件难事,但夜樱总是在即将戳破那层窗户纸之前,就忍不住往后退一步。
可中原中也不傻,贫匮的少年时光让他有一颗足够坚定也足够敏感的心。他明白夜樱的好意,也清楚对方并没有想过与自己有更进一步的关系,他的郁闷、低落,皆被太宰治收入眼中。
所以太宰治来了。他很少会如此冲动,但为数不多的几次都是为了中原中也。
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小狗的眼里心里就只能有他的主人。
身为主人的他,自然也有义务为小狗排忧解难。
也正是因为明白太宰治对中原中也的感情,就算再不欢迎他,夜樱还是让他落座,回答了他的问题。
但也仅限于此。
太宰治在被赶走前,坚持着问了最后一句:“您既然将中也视为血脉至亲,那那一位呢?”
夜樱默了默,才说:“他不会再来纠缠中也的。”
那也就是承认她先前确实与森首领那家伙做了交易,不止是中也知道的那些,还包括了6年前就被关进Port mafia地下室的那位法国“暗杀王”魏尔伦。
他走后,夜樱糟心地瞥了一眼他坐过的椅子,叫来了手下:“把这套桌椅卖了吧。”和心眼子忒多的人说话,总会让她有一种被算计的不适感,先前穿来和森鸥外会面的衣服也在回去后就被她烧了个干净。
走在街道上的太宰治摘下耳机,遗憾地叹了一口气。
新西兰,福克斯冰川。
青年苍白的手缓缓摸上不断冒着丝丝寒气的冰块,在阳光的包容下,他轻若羽毛的睫低垂,身边好似被大自然打上了一层柔和的光。
与隐隐透着蓝的巨冰相比,他才更像那冬日里才得以一窥的绝景。
青年黑色的长发松散地系在脑后,兴许是个人兴趣,又或是某个人不愿见佳人一身素色,皮筋与头发相接之处插着一朵浓艳瑰丽、开得正盛的玫瑰。
“好了,你才恢复不久,不宜接近寒凉之物过久,拿着这个,我们该去吃午饭了。”
一个同样俊美,气势却更为冷峻的金发男人扶起了黑发青年,将带来的小暖炉强硬的塞入了青年被冻的指尖发红的手中。
青年露出一个有些稚气的笑容:“从前寒冷常伴我身,如今它骤然离去,我却突然有些想念它了。”
男人默不作声的用自己的手暖着青年的手背,耐心地听着青年的絮叨。
杀手本就是最需要耐心的职业,但这无关习惯,只是他已经失去了这样的时光太久,忽的寻回,只盼今朝更胜曾经。
当初夜樱进到地下室时,金发男人只是静静地坐在房间内唯一的一把椅子上看书,连抬头看她的兴趣都无。
在确认过他只是荒神复制体,而非本体中原中也的分身后,夜樱的态度也不怎么客气:“我会给你最想要的,前提是你这辈子都要离中也远远的。”
“我什么都不要,请回吧。”
“是吗?”女人走近几步,隔空点了点他的心口:“那里沉睡着的残魂,你也不要了?”
要让兰波苏醒并不难,至少对于夜樱来说确实如此。
当年魏尔伦暴走,兰波便以身为能源重新修补了他,灵魂也自然留了一部分在魏尔伦体内。
在以前,谁管你灵魂缺不缺,又不影响论罪处罚,一股脑抓走后还记得送你去投胎的都算是好心肠。
但在进入新时代后,地狱也讲究起了“执法不仅要有力度,也要有温度”,以教育与引导为最终目的,修改了一系列条陈规章,其中也包括了该如何正确对待灵魂残缺的亡者,当夜樱找去EU地狱时,兰波的残魂正被狱卒按在于灵魂有修补功效的温泉里泡着。
总之,在魏尔伦立下生死契后,夜樱将一个健全完好的兰波带回了他的身边。
时间的车轮不会停歇,于是我牵起你的手漫步于小路间,用我们的足迹掩盖它留下的车辙,后来我们的回忆,是蜿蜒向前的足迹,是不经意间撒下的花种开出的花,是金光漫天,是星光点点,是我与你共度的每一个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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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徐徐前进,车中二人皆好奇地掀起帘子左右看着,尤其是芥川龙之介,他好茶,对于茶文化起源地的中国本就有着天然的好感,在了解如今所处的时代背景乃是以“斗茶”为娱乐的宋代,还亲眼见到了哪怕在现代也十分昂贵的建窑黑釉兔毫盏后,心底居然升起一丝对那精怪的感激。
但这也让两人对将他们带到这来的那只妖怪的身份有了进一步的了解:只看他们生活的环境与中岛敦这些天所搜集到的情报,它生活于中国宋代,甚至可能化成过人类生活于市井之中,只是不知道为何后来辗转去了日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