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傍晚，慕容凌娢独自一人去了夏桦的墓地，人迹罕至的近郊，没有什么岔路，所以她没有迷路。根据百蝶的形容，慕容凌娢找到了夏桦的墓——一个孤零零的坟茔，前面立着一个木牌。木牌质量很渣，看着恐怕坚持不了多久。

“大叔……抱歉，你死得好惨……”慕容凌娢半蹲在坟茔前，瞥见了木牌上的名字——胡烲。“这是您真名吗……恕我直言，你有可能是输在了名字上…”

要念chè的话，跟胡扯发音很像啊！夏桦——瞎话，胡烲——胡扯。谁家本命和化名都这么刁钻啊！

“万一是念xiè呢？”韩哲轩的声音从背后响了起来。

“你怎么跟过来了？”慕容凌娢有种私密被窥视的羞耻感，脸颊发烫，思绪一下子卡顿，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犹豫片刻，她又默不作声蹲回了坟茔前，直勾勾盯着夏桦的墓碑。

“尊敬的夏会长……还是这样喊比较习惯。”韩哲轩单膝跪了下来，抚摸着那块木牌，喃喃道：“百蝶还真是小气……不过，看在她帮你缝合肉身的份上，您就别怨她了。晴穿会现在不太稳定，再等等吧。等夏桦被忘了，胡烲就能有个更体面的归宿了。”

“你没听说过吗？单膝跪地是求婚，双膝跪地才是上坟。”慕容凌娢有些赌气的小声嘀咕着，因为她原本想好了正式道歉的台词，却因为韩哲轩的突然出现，不好意思说出口了。

“抱歉啊，会长。”韩哲轩没有直接回慕容凌娢的话，而是面向坟茔继续说道，“您是知道我的，我的信仰灵活且朴素，具有主观能动性。小时候给长辈磕头是为了压岁钱，跪祖宗是求他们保佑考试成绩……恭敬在心，不在虚行。您会理解的，对吧？”

一阵微风掠过树梢枯枝，扯下几片枯黄的叶，叶在风中，如被丢进了滚筒洗衣机，一圈一圈地旋着，飘过坟头时，像是受到了格外强的地心引力，直勾勾坠落到了坟前。

“哦，差点忘了正事。”慕容凌娢从袖中掏出了一叠纸钱，问道，“韩哲轩，有火吗？”

“算是有吧。”韩哲轩抽出一张符，看似随意地那么一甩，紧接着就是噼里啪啦几声炸响，符纸被蓝色火焰点燃了，慕容凌娢把纸钱伸入火焰中，让蓝色的火苗肆无忌惮地舔食着泛黄的纸张。

“大叔，我听说，现在那边通货膨胀极其严重，几亿冥币根本买不了什么东西，不过你这么厉害，到了下面一定也能赚好多钱。钱要是不够了可以托梦给我，我随时给你烧……”

“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韩哲轩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望向逐渐阴暗的天空，平静地说道，“你应该有话想单独跟他说吧？我就不打扰了。”

“……”慕容凌娢抿着嘴，低头不语。

“怎么，不会是一个人待在这害怕吧？我去那边等你？”韩哲轩依旧是那样漫不经心地笑着，在晦暗的天色中模糊不清：“你放心，我保证不会偷听。”

“说话算数。”

“那是自然。”

过了一会，慕容凌娢偷眼观瞧韩哲轩，他站在十米开外的路边，背对着自己，看起来格外守约。

慕容凌娢回过头，看着刻字的单薄木板，郑重地跪下了。在这个时代待久了，她似乎已经忘记了原先对下跪的看法。若是习惯了，这似乎不是什么特别损害人格的行为。毕竟已经昧着良心跪过那么多不该跪之人，现在，她有必要以极其崇敬的态度表达自己的歉意。她小心翼翼地磕了四个头：“大叔，对不起，是我经常往皇宫里跑，才被当成了鬼，还连累你被害。我真的没有想过后果会是这么严重……我不是故意的，求求你，原谅我吧……”

天彻底黑了下来，残存的一缕蓝色火焰也被微风吹灭了。慕容凌娢打了个冷颤，站起身，对着夏桦的墓鞠了一躬，然后，朝着韩哲轩的方向跑去。

“回去吧。”

“嗯，嗯……”韩哲轩积极地点头，但根本没动。

“喂，搞毛线啊？赶快走吧，天都黑了。”慕容凌娢的心猛的揪了一下，无数鬼故事的梗钻进了她的脑子。她抱着随时准备尖叫的心态，慢慢转到韩哲轩身前，却发现他正痴迷地打游戏。

果然，只有在玩手机的时候，韩哲轩才能如此独立不移，毅然决然地给她一个完美的背影。

“你能不能别整天抱着个手机不停地玩！”

“这句话似曾相识……你貌似在占我便宜……”韩哲轩目不转睛盯着手机，手下的操作也一刻没停。

“谁让你沉迷游戏呢……”慕容凌娢莫名有些尴尬，貌似玩手机被家长发现后，家长都会说类似的话。

“不是我经常玩，只是因为你见到我的时候，我恰好在玩而已。”一局游戏结束，韩哲轩意犹未尽收起了手机。

哦……慕容凌娢点点头，认真一想，自己见韩哲轩的机会确实不算多，每次都恰巧遇见他在摆弄爪机也是情有可原。毕竟在其他重要场合，他需要防着古代人，或是恭敬聆听晴穿会高层们的教诲，绝对没办法玩手机。

“哎，你也不容易。”慕容凌娢长叹一声感慨道。

“对啊，同是天涯沦落人，相煎何太急。”

“一点也不顺……”

“那应该怎么说？”韩哲轩扭过头看向慕容凌娢。

“不知道……我的语文不是老师教的……”慕容凌娢目不斜视淡淡答道。

……

霎时间，氤氲雾气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将慕容凌娢包围在其中。她回首四望，一片漆黑，空无一人。

“慕容凌娢——慕容——凌娢……”缥缈如叫魂般的声音从黑暗中传出，但无法确定准确方位。

“谁！马上给我滚出来！姐姐的命可是开过光的，别想这么轻易把我给吓到！”慕容凌娢在原地转了一圈，什么也没发现，“有种出来！别装神弄鬼！”她愤怒的吼道。

“我在这儿……在这儿……这儿……”又是一段自带回音的缥缈之声。

慕容凌娢再次转身，夏桦那张阴森的脸已经出现在了她面前。

“啊！”慕容凌娢真的被吓到了。

夏桦比以往看起来更加具有玄幻色彩了——脸色惨白，眼圈发黑，两肩上分别燃烧着一团局促不安的绿色小火苗，头顶上悬浮着一个淡金色的光圈，四周环绕着色彩斑斓的黑。

“不……这是梦……绝对是梦……不然怎么会出现如此真实的‘色彩斑斓的黑’……”慕容凌娢往后退了两步，但双腿仍止不住地颤抖。幸好夏桦依旧站在原地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