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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问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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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萧辰沉默了半晌。

他甚至不知是应该感激范银的知情识趣,还是该感慨他生来便有做一个欺上瞒下的奸臣的潜质。

但他也只能暗自压下心底掀开的风浪,淡声道:“多谢。”

凌解春换了衣着,又恢复了他养尊处优的翩翩公子打扮,手里甚至执了把象牙折扇。

二人跟在范银身后向设宴的地方走去,凌解春突然长吁了一口气,展开扇子掩口道:“还望殿下注意仪态。”

沈萧辰冷淡地瞥了他一眼。

凌解春惭愧道:“这些时日着实委屈殿下了。”

“吃不饱也睡不暖。”他心有戚戚焉,小声道:“但一会儿也不许贪嘴。”

“看我。”他抖了抖扇子,故作潇洒道:“喏。”

他当然知道沈萧辰这么一个蹲在街边啃包子都仪态万方的人,纵使嘴馋也不至于在宴席上失了分寸,只是见他心事重重的样子,有意逗弄逗弄他罢了。

“嗯。”

出乎意料的是,沈萧辰低低地应了一声。

凌解春愣了一下。

他收回折扇,有些无措地在掌心开合。

沈萧辰突然变得这么好讲话,他一时之间竟然有些不适应。

更让他震惊的是,沈萧辰还有问必答。

他沉思了片刻,字斟句酌地回答道:“没有委屈。”

他评价道:“你尽力了。”

“吃得很好。”

“睡得也不错。”

这样一本正经的样子,反倒是将凌解春的调笑像当了真。

只要他不尴尬,那么尴尬的定是旁人。

一路上多承蒙他照看的凌解春尴尬地蹭了蹭鼻子,干笑了两声。

范银这场宴席办得显然是花了些心思,食材精细却不精贵。

若是有心在这乱世中做一番事业,自然不会眼皮子浅到仅仅是打家劫舍。

陈妙常不知怎么,一脸无精打采,连凌解春的打趣都不曾应,只魂不守舍地趴在案上机械地扒着碗里的饭,连面前的菜肴都未曾动筷。

沈萧辰一如既往地沉默,凌解春倒是妙语连珠,一路联诗做对,范银兴致来了,还当场唱了几曲。

更兼一起骂起老皇帝和潞王来,凌解春也算是棋逢对手。

甚至耳酣酒热间,就这么卖掉了接下来十数年都写不完的戏本曲子。

难得今日沈萧辰脸上淡淡,始终看不出喜怒。

自然也未曾阻拦。

他心底其实早就知道,他不可能将凌解春事事都握在手里。

他有自己的朋友,有自己的爱好和本事,这些不因他答应要与沈萧辰相爱便能一笔勾销。

他总要学会忍受。

而他最擅长的就是忍受。

凌解春将范银等人捧上劫富济贫的侠盗高位,一夜宾主尽欢。

扶着沈萧辰的肩膀回到房中,凌解春已然醉得有些神志不清。

他饭前更衣时已经净过身,沈萧辰扶他洗了脸,又净了口,便将已经软成一滩烂泥的他放倒在榻上,自己前去庑房洗漱。

想来醉鬼睡得沉些,沈萧辰回来时还是放轻了脚步,吹熄了桌案上的灯,方才掀开床帐上榻。

饶是房内乍暗下来,目光还不甚清明,却也被帐中直勾勾的一双眼睛吓了一跳。

夜色中分外明亮。

“你答应过的。”凌解春清了清嗓子,字正腔圆道:“今晚。”

他向沈萧辰勾了勾手指。

沈萧辰怔了一下后便放下帐子,坐在凌解春对面,难得耐心道:“你喝了那么多酒,明日还能记得多少?”

他的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不曾知晓的柔意和笑意:“你明日起来不认账怎么办?”

他伸手想替凌解春理一理凌乱的头发,却被凌解春突兀避开,果决地越过他下了床,走到桌案前,试图燃灯。

一气呵成的动作已经用尽了他最后清醒的神志,酒后手抖眼花,却连火石都对不准,沈萧辰担心他点火烧了自己的手,只得将火石从他手中抢过来,又把刚刚熄灭的灯燃了起来。

“我给你立字据。”凌解春撑着桌案打了个酒嗝道:“绝不赖账。”

他人是醉了,思维却还算清晰。

沈萧辰迟疑了片刻,凌解春已经不耐烦地扯过他的袖子,沾着茶渍写道:

景和十八年六月初八,一次,清。

字迹潦草,他显然是不太满意,左右寻不到砚台,拍了一下桌子喝道:“青砚!”

“没有青砚。”沈萧辰叹息道。

他拢起被茶渍晕染的衣袖,真心实意地嫉恨起那个一直陪在他身边的小书童来。

凌解春闹了一通,点了灯立了字据却还不肯安分,又跌跌撞撞地走到香案前,试图打开几上的香炉。

结果身子不稳,反倒是自己先滑倒,香几被他撞翻,压在他背上伤口上,凌解春惨叫了一声。

掐银香炉随之滚落,香灰洒了一地。

沈萧辰顾不得香炉,连忙推开香几,半扶半抱地将凌解春抱回榻上,解了衣服看他身上的伤。

果然,被撞了一下,包扎好的伤口又有些渗血。

沈萧辰伸指按了按,脸色很不好看。

凌解春扭着头看他,眼眸中雾气弥漫,仿佛能滴下露水来。

“疼。”

他堂堂男儿身,难得扭捏着撒了个娇。

可沈萧辰不解风情,一巴掌重重地拍在他没有伤口的臀上。

“喂。”凌解春缩了一下:“哪有你这样的。”

他“切”了一声,声音也不夹了,向香炉那边抬了抬下巴,懒洋洋道:“现成的草木灰。”

“你知道那是什么香就敢乱用?”

刚进房就将香掐灭了的沈萧辰无奈道。

“当然知道。”凌解春眼波流转:“是催情香。”

沈萧辰眯了眯眼睛。

“这是我们楼里惯用的香。”凌解春意识不到危险,依然滔滔不绝道:“效果拔群,比上次潞王用的那劳什子好上一百辈。”

“……你用过?”

沈萧辰克制着自己不要将手指按进凌解春伤口的冲动,声音里却略微有些颤抖道。

“当然!”凌解春不加思索道。

“这香如今还只是最基础的版本,后来在我的改进下,增添了不同的香型,后来我们还出了套香,我给它们起名叫……”

他话音未落,便被沈萧辰狠狠地吻住了。

这个吻又凶又狠。

连唇角舌尖被他尖利的虎牙刺出血来。

凌解春后知后觉地觉得痛,他只是醉了,武功又没忘,费力挣脱出这个带着血腥气的吻,还在兴致勃勃道:“你猜我取了个什么名字?”

“我叫它们十八罗汉!”

“哈哈哈哈哈哈……”

不知是哪里触动了他,凌解春笑得停不下来。

直到他看到沈萧辰眼里划落的泪。

笑声顿时戛然而止。

“……喂。”凌解春小心翼翼地去擦他的眼泪。

可是那泪越来越多,不断地从沈萧辰的眼中涌出,像断了线的珠子。

终于接不住了,一滴一滴砸在淡烟色的被子上,晕染出深色的花朵来。

“我们没有亵渎佛门。”凌解春混沌的思绪想不出来他突然哭泣的缘由,手足无措道:“后来还是依了范银的,叫十八学士。”

沈萧辰的眼睛更红了。

他沉默地推开凌解春,转身就向房门走去。

凌解春有些心慌。

他连鞋子都来不及穿,光着脚追上沈萧辰,从身后死死地抱住他。

“你答应过的。”他颤声道:“不能反悔。”

即便是船舱的雅室中,也并不甚安静。

浪声一声高过一声,中间夹杂着灯花爆燃。

凌解春不止觉得沈萧辰身上冷,连自己身上都微微觉出了凉意,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

沈萧辰终于动了。

他略有些粗鲁地将凌解春甩回床上,明明有力气反抗的凌解春却一动也不敢动,卸了力气任他施为。

沈萧辰捡起地上的香炉,垂着眼看了良久。

就在凌解春以为他要开窗将它扔到江中时,沈萧辰却将香炉放回几上,动手拢了香,点燃。

他拢香的手势极为寻常,却让凌解春如遭雷殛,他定定地望着沈萧辰,抖着声音唤道:

“望秋。”

这动作他太熟悉了,熟悉到明明平平无奇到没有任何特点,他也不能错认。

他看过千万遍。

一丝一毫都不会错认。

是望秋。

眼前人心上人。

一直都是望秋。

始终都是望秋。

沈萧辰沉痛地阖了阖眼。

昏暗的灯火中,他的面前一片暗淡。

合香星星一点红,转而熄灭成灰,散做一缕轻烟。

他始终没有回头。

但那声声呼唤又太过凄苦,他亦不曾否认。

凌解春连滚带爬地摔下榻来,跪在他面前仰着头看向他。

和他沉默的影子。

沈萧辰在他饱含泪意的目光下一件一件解下身上的衣衫。

口吻沉静,清冷得仿佛秋日佛堂里燃起的袅袅余烟。

“你要的东西……”

“……迟了许多年。”

他敛目垂下头来。

“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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