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点半,徐均在餐厅吃早饭。
徐砚祈拎着一包食材从门口走了进来。徐均看到徐砚祈,“呦”了一声,“这不是我那大忙人孙子吗?”
他笑呵呵地说,“你不是要忙工作,怎么有闲心来看我了?”
徐砚祈把食材放进厨房,走出来,坐在徐均对面,“这不是怕您说我不孝顺么。”
徐均喝了一口粥,哼了一声,“你会怕我说你?”
“您说呢。”
“你要是真的孝顺啊,就快点给我找个孙媳妇,早点结婚生个小孩子给我玩玩。生个姑娘最好了,这样我就可以和老刘去炫耀了。他总是和我炫耀他家的曾孙女乖巧伶俐,懂事可爱。”
“八字还没有一撇的事呢,您倒是想得挺美的。”
“所以说啊,你得抓点紧。年纪也不小了。秦家那孩子不挺好的,你为什么就不喜欢呢?”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有那么多为什么。”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爷爷让人帮你找找。”
“不知道。”
徐均:“……”
“栩栩什么时候回来?”
“她说大概十点多吧。”徐均差不多吃好了,“走,先去陪我下盘棋,切磋切磋。”
爷孙俩在后花园下了几盘棋,就看到明栩朝他们走过来。她今天穿着一条灰蓝色的裙子,称得她皮肤白皙,腰身纤细。
“栩栩来啦。”
“嗯,爷爷。”明栩在徐均边上的石凳坐下,她问徐砚祈,“哥,你不是说你今天有会吗?”
“对接人有事,临时取消了。”徐砚祈脸色不变,执子落下。
“哦。我看厨房有一袋子新鲜的食材,你买的?”
“嗯,随便买了点。”
“那你这是……打算晚上做饭?”
徐砚祈静观棋局,不忘回她,“中午。”
“中午不是我做嘛?”
“那我加两道,顺便给你打下手。”
徐均呷了一口茶,“你们两个可以一起做,我来评评谁做的好吃。”
“今天有口福了。”
“栩栩,阿祈,要不今晚你们都住下来,明天呢,爷爷给你们去钓两条野生鲫鱼炖汤。”
“爷爷,最近天气热,您就少出点门吧。”明栩关照他。
“我四五点出门,还不算热。”徐均摆摆手。钓鱼的人怎么会怕热。
“可以住下。我明天也没什么事,栩栩应该也没什么事吧?”徐砚祈问道。
“是啊,阿祈,今晚你再做一顿饭,栩栩过段时间要上班了,多辛苦,你给她好好补补。”徐均差使起孙子一点不手软。
“明天是没什么事,那我也住下。就是今天晚上要出去和朋友吃个饭,就不在家吃了。”
“哦?朋友?哪个朋友?”
“一个高中同学。”
“男生啊?”徐均眼睛弯着,眼尾的褶皱加深,他意味深长地问。
“嗯。”
“长得帅吗?家世人品怎么样?”
明栩无奈笑笑,猜中徐均心思,“爷爷,就是普通同学,您这问得太多了。”
“普通同学?普通同学有什么好吃饭的。是他邀请你的?”
“嗯。”明栩看徐均问话问得无心下棋,伸手替他落白子。
徐砚祈抬眼,片刻便收回,执着黑子落下,将她下的棋围住,收掉。
“看不清局势,就贸然进攻。也就爷爷宠你,让你搅棋局。”徐砚祈笑她。
明栩:“……”
徐均笑眯眯,“小时候和你们下棋,不也总有一个捣乱的。”
明栩有些不好意思,“我刚刚是没仔细看。”
“你跟你哥也好久没下棋了吧?要不你们来下一盘?”徐均建议道。
“爷爷,您不能看这局要输了就耍赖。”
“臭小子,什么耍赖,没大没小。”徐均吹胡子瞪眼。
明栩和徐均换了位置,和徐砚祈下棋。
徐均坐在一边,喝着茶,观战了一会,还是没忍住问道,“真是普通同学?不会是谈了什么男朋友不好意思告诉家里吧?”
明栩手一抖,刚拿起来的棋子掉回去,她重新拿起棋子放在棋盘,“爷爷,真是普通同学。您就别想太多了。”
“我这不是为你们操心嘛,一个两个的,都不着急自己的事情。要是这同学合适呢,也是可以多接触接触的,说不定缘分就到了。”
徐均还想继续说下去,却被徐砚祈打断,“爷爷,观棋不语。”
什么缘分到了。
一盘棋下完,徐砚祈还是更胜一筹。明栩自知棋艺不比徐砚祈,所以也没什么难受。
倒是徐砚祈,和她复盘,“最后几步走得太着急了。跟这局棋一样,和人接触的时候,着急了,也容易走错路。”
明栩看着徐砚祈的眼睛,熠黑的眼瞳隐隐倒映她的身形。他说这话的时候很认真,平静的眼眸没什么波澜,却有一种让人忍不住想要盯着的吸附力。
“知道了。”她讷讷回答。
十点多,明栩和徐砚祈在厨房做饭。王姨本打算给他们打下手,被徐砚祈支走。
“下午几点去?”徐砚祈一边切肉丝一边问她。
“大概四点半吧。”
“下午我送你过去,正好我要去公司签个文件。”
明栩正在洗白玉菇,听到他的话手顿了一下,“行。”
“吃完饭早点回来。你提前一点告诉我时间,我来接你。”他又嘱咐。
明栩滤了一遍水,“哥,我自己回来就好,不用麻烦你了。”
“不麻烦。”
明栩终于看向他,“我又不是个小孩了,出门回家还都要你接送。”
“我没说把你当小孩。”徐砚祈把切好的肉丝装盘。走到她的身边,洗手,又十分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滤水盆,冲了一遍水。
“过两天我让人给你买一辆新车,这样你上班也方便点。”
“不用了哥,你之前给我的那张卡,里面的钱都用不完,如果我要买车的话就用卡里的钱刷好了。”她猜让徐砚祈买,肯定会买一辆贵的。不适合她。
不过她虽然说会刷卡,但其实卡里的钱她几乎没动过。她在国外开销不大,房租不用她付,平时还有各种奖学金和比赛的奖金,够她用的。
“行,钱不够跟哥说。”
明栩叹了一口气,开始择菜,“这四年你给我打的钱都够我用一辈子了。再这样,我都要被宠得没法没天了。”
“没法没天?我倒是一点都看不出来。再说了,女孩子不就是要好好宠着,不然被外面的男人骗了,可就不好了。”
徐砚祈的语气意味深长。
“不会的。”
“是吗?最好是。”
“哥。”明栩喊他的名字。
“嗯。”徐砚祈在切胡萝卜。
“我这个年纪,哪怕我真的谈了,也不是一件奇怪的事。”
刀嵌入一半,停住。
徐砚祈的薄唇抿成直线,过了几秒,手才继续用力,切下完整一片胡萝卜。
“对那位老同学有意思?”
明栩摇了摇头,“不,我对他没什么意思。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一直对他没意思,以及……我不会对别人产生感情。”
“倘若真的,有一天我和哪个男生谈恋爱了,还希望哥不要像之前对纪珈泽一样,那个态度。”
明栩不是傻子,徐砚祈从昨晚到今天,几次三番暗示她提醒她。她不是没有看出来。
她固然不会对路之闻有什么其他的想法,但还是觉得应该和徐砚祈说清楚。他不该管太多。
没想到有这么一天,她不担心自己会越界,却担心自己的哥哥会超出本分。
“妹妹是在警告我么?”徐砚祈的声线沉下。
“那肯定不是,我只是觉得,哥哥的关心有时候让我有些无所适从。”明栩把最后一棵菜摘干净,放进蔬菜篮。
她绽开纯良无害的笑容,望向徐砚祈,“当然了,我知道哥哥是为我好,就像爷爷、爸妈一样。”
毫无破绽的说辞让徐砚祈找不到缺口。他狭长锐利的眼微眯,眼周的力收紧最终又松懈。
他声音悠扬散漫,“明白。栩栩说得很有道理。你确实也是到了该谈恋爱的年纪了,我不该阻挠你的。不能像以前那样,抢走你的星星瓶。”
中午一顿饭做了一个小时。饭桌上,徐均一会儿夸赞两个人做的饭好吃,一会儿又问东问西,聊着聊着还聊到了早已过世的妻子乔书玉。
“要是你们奶奶还在就好了,吃到你们做的饭菜,肯定会很高兴。现在却只留我一个人,和前院的月季。”
每次徐均聊到乔书玉的时候,都带着满满的遗憾。可惜的是,明栩来徐家的时候,她已经不在了。他们从未提起她的死因,她也不会主动问,怕是什么伤心事,提了只是平添家人的伤感。
明栩只在相册里见过她的容貌,温婉美人,浸透着书香气。而前院有一颗月季,是徐均和乔书玉共同种下的。
历经无数四季,花开花落,见证了徐均对她的全部思念。
当年明栩学高中古文时常常觉得难背,唯有归有光的《项脊轩志》,她背得滚瓜烂熟。理由无它,只是背这篇古文时,会想到前院的月季。
彼时小女生的心思多,喊着徐砚祈一起在后花园也扦插了一棵蔷薇。总觉得同喜欢的人共栽一株植物,颇有意境。当然,她不会告诉徐砚祈她喊他一起扦插蔷薇的时候想的是这些乱七八糟的。
不过后来,她浇水过勤快,植株尚未开花,已经枯萎。
大抵就和这见不得光的感情一样,怎么会有好的结果。
想到此,明栩抬头看了一眼徐砚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