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里安在纸上写下几个名字，小心折叠成指甲盖大小后藏到口袋里。

下午依旧是舞会，这次他没有浪费时间，经过观察，除了在首都学院抱团会认人外又混了个小团体进去。

这个小团体是真的小，加入多里安去也才四个人。或许正是如此，他们在面对凑过来插入话题的多里安时相当随和，聊了几句气氛就缓和下来，再次恢复融洽。不提收获多少知识，起码聊起来让多里安觉得非常舒服。

看来还是有好运气在的，多里安心想，能找到兴趣性格合拍的人可不容易。

所以多里安干脆就站在旁边，假装自己是其中的一部分，旁边的人挪一步，他也往前走一步，一点点挤了进去。

等结束这个话题的时候，他们的站位已经成了一个自然连续的圆。

之前担任主讲的人扭过头，高礼帽下是一片没有五官的脸，头发也被扣着，没有露出一点。他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利瓦伊，丽舍学院炼金系的利瓦伊。当然，这是假名。但既然要用八年，和真名也差不了多少了，就让我们在此先熟悉一下新称呼吧。”

丽舍，一个与首都学院差不了多少的高等院校，但比起与朝廷密切相关，会根据国情与政策灵活调整，向全国学子敞开大门的首都学院，丽舍学院的绝大部分资金来自专利，研究方向也比起普适性强的科技更侧重于魔法，门槛高的飞艇都倒不进几滴水去。多里安肃然起敬，态度立马在原有基础上又真诚了几分。

另一个同样打扮，戴着张空白面具，似是缩小版瘦长鬼影的人开口，声音意外的甜美，“叫我艾娃就好，丽舍学院炼金系的艾娃。”

最后一个人打扮也很简洁，从头黑到脚，“马林，丽舍学院魔药系的马林。”

这是不小心混入了丽舍学院的抱团会吗？多里安没想到他眼光这么好，一下子跑对头那里了。但箭在弦上，他此时也只好按下心里的那点尴尬，“多里安，首都学院魔药系的多里安。这里似乎大多都是炼金与魔药的学生。”

“毕竟这两门可是帝国的骄傲，而且各个地方都需要这两方面的人才，受此影响学院自然会将大部分学生往这两个方面培养。不提国情，单按比例来讲，进行交换的学生也会是这两个系的居多。”马林听到多里安的话后认真解释。

黑色的长礼服，半长黑卷发，严谨耿直的性格，再配合上低沉有力的嗓音，瞬间让多里安幻视到《哈利波特》里的魔药教授。当然，是还处于上学期间里，没那么苦大深仇的版本。

“话说，利瓦伊、马林、多里安、艾娃，我们这算不算是海洋生物聚会？”艾娃开玩笑，也是巧了，每个人的名字都或多或少的与海洋有关。

利瓦伊发出几声不带什么含义的轻笑，以为多里安也是注册商标时起的的假名，称赞道，“我听说过你，西红柿炒鸡蛋味的营养剂相当不错，辣的很刺激，一下子觉得脑子都清醒了，比醒神药剂还好使。”

那你一定是过敏了，多里安越发尴尬，他可没有往里面加一星半点的辣味素，把魔药与营养剂混合的思路还仅仅存在于本子上。但他本人既然吃的挺开心的，也没出什么事，那就没必要说了。于是多里安拘谨地笑笑，再次冷场。

“好了，让我们回归原来的话题吧。我之前在图书室里看到一本叫《宴饮之谈》的书，读起来有些像是恐怖小说，但其实是一本游记，讲述的是一个外乡人加入当地盛宴后发生的一系列怪事……”利瓦伊拍拍手，不受任何影响地侃侃而谈。他的口才很好，描述的生动，其他人很快就找到感觉，引用自己看到的部分时不时插入分析。

在学习与情报交流里，时间过的飞快。转眼来到模拟练习的时候。

这次是另一个大厅，标着罗马数字1的大门敞开，两侧树立的管道占据整面墙壁，似是管风琴，从长到短规律地排成一排，上上下下有序变化。其上延伸出的支架在旋转中相互契合，摆锤叩击、齿轮咔嚓咔嚓的碰撞如同白噪音，混在交谈里不会造成任何影响。

天花板是教堂式的大面积浮雕，在有限的空间里硬生生挤入一个章节的内容，太阳、金字塔、熔炉、齿轮、钢铁天使、装甲巨兽，越发奢华迷乱、富丽堂皇。

昏黄的灯从天花板垂下，火焰燃烧照亮了大厅中央，四角因此陷入不彻底的黑暗，发黑，但也勉强看得清楚有桌椅沙发摆在那里，又有人型身影静止不动。

多里安走到中央，这里已经站了不少人。没有哥特式黑眼圈的盛装打扮，面具、眼睛、面罩的修饰，多里安又认出好几个熟面孔。

这时候多里安才发现，这里的人大多很年轻，他这个20多岁的青年混在里面像是在学生里站了一个老师。

而他的带队老师、杜克又或者其他有资格带队的人，多里安环顾一圈都没有看见，只有那些孩子紧绷的脸。

正准备找熟人搭个话打听一下，一个细声细气地声音突然传来。

“你好。”一个过于年幼，散着卷发，根本辨不出男女的孩子从旁边靠过来，仰着头，眨巴眼睛，带着小帽也只到了他的腰部。之前出现过这么小的孩子吗？多里安迅速回忆，怎么想这些孩子过去都是送菜上门吧。

“我是贝克，请问你是带我们的老师吗？”孩子继续问道，手紧张地攒紧了衣服。

多里安刚要开口，又不着痕迹地往阴影里撇了一眼，那些人还坐着，不知道是不是包含了他们的领队。

于是多里安重新组织话语，“你们老师是什么样子的？为什么认为我是你的老师？”

“嗯……”贝克微微歪头，蓝色剔透的眼睛睁的更大，盛满了疑惑与茫然。“老师就是比我大很多的，高高壮壮的。”

很好，体型惹得锅。

“你去周围看看吧，说不定可以找到你的老师。”多里安果断甩锅，进行矛盾转移。

“你不是吗？”贝克看看外面的黑暗，打定主意粘着这个高大威猛，有安全感的大人。

嘶，这锅怎么带油的。多里安立即意识到，这个贝塔纯粹想找个保镖，对老师是谁不是很在意，不然关注点怎么会只在高与壮上面。

多里安深感难缠，这么空旷的地方也不好躲，说的重了、动起手惹出乱子更不好收场。

多里安往其他地方打量，凭借着优越的身高优势，他可以清楚地看到每个熟面孔身边都或多或少地围着几个孩子，正低头说着什么，不时眼神乱瞥。只是之前被齿轮的转动压着，他一直没有注意到。

但一意识到有其它声音，金属碰撞摩擦的白噪声立马退位让贤，压抑的喧嚣嘈嘈切切入耳，可以感受到里面蕴含的焦躁，又什么都听不清楚。他们或许也猜到有人在看，在评估什么的，再烦躁也好好地忍着，没有当场动手。

一个帽子上插满绿色羽毛的女士对上他的视线，翠色眼眸瞟过他周围还算是安静稀疏的环境，顿时满含羡艳。她身边的孩子就像是幼儿园的学生、田里的鸡仔一样围着她，动一下都难。

她低头说了些什么，一些孩子抬头看了他一眼，紧接着回过头，拨浪鼓一样整齐划一地摇脑袋，让她越发焦头烂额，难以掩盖的烦躁。但即便是这样，她柔和的面容依旧让人觉得好相处，似乎说什么都不会被拒绝。

面对狗皮膏药该如何应对呢？收回视线，多里安打定主意把周围的声音都当作耳旁风。不能否定也不能肯定，他什么都没听到也没看到，不在一个频道上，自然是即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回忆起之前所见，还有一些新认识的朋友不在这里，比如说安娜，再加上门上的数字，想必是分到了不同的地方。不知道他们面对的是什么考题。

贝克见这个人一直不理他，也安静下来，乖乖站在一边，看着其他人围着大人转，想方设法地吸引注意力。也有些人始终挤不进去内圈，开始往其他地方看，试图寻找下家。

一个人看向了这里，偶尔看看别处，持续了好一段时间，犹犹豫豫不知道要不要穿过人群过去。

就在他犹豫地时候，钟声响起，机械鸟在音乐中从浮雕里飞出，绕着吊灯盘旋。

人群越发躁动，里面的人想跑，围在外面的人向内挤，反倒分出路来。多里安松了口气，果断顺着小径从人群里挤出去，快步走出门。

下午，多里安依旧被分到了一号房间，本就中央凹陷像是铜盘的地面彻底成了盘子，里面盛满了水。好消息是，这次有人指导，要做什么被说的清清楚楚。

“你们要去的地方不一定是一个，但都是处在同一个海底城市里，游泳技能必须每个人都熟练掌握！而且要游得快！游得好！”一个教官模样的人站在门口，面部带着棕色护目镜，背部背着装置，似乎做好了潜水的准备。

见他们站在边上不动，蒸汽从装置下的管道里喷出，教官严厉的声音响彻整个大厅，“别不当回事！那里活的可都是水生物种，隔水屏障破了也不受什么影响，你们呢？个顶个的全是鸭子！”

“现在，立刻下水！”

多里安有些庆幸他一贯穿的简洁，不至于像是旁边那个，满身金属柳钉，跳下去“扑通”一声直接沉底。

当然，他也没好到哪里去，像是被粘板粘住的老鼠，四肢挥动溅起大片大片水花，结果一番操作猛如虎，一看战绩零点五，飘还是飘着，与岸边的距离没有变化，就是换了个角度。

不对啊？多里安躺在水里喘气，他明明是会游泳的，哪怕自从来了这里就没有过，身体数据也发生了变化，但不至于连技能也退化到这种回炉重造的地步吧。

教官看着池子里的群魔乱舞直晃脑袋，不像是游泳，更像是一大群打了孔的球，被一箩筐地倒进油锅里，是沉是浮，是喷气加速爆炸升天还是原地翻滚打水泡全看运气。

或许是他们表现是真的差劲，剩下的时间除了必要的休息全在水里泡着。

到了第六天晚上，鸟嘴贵族说完注意事项离开后，他们以各种各样的姿势往岸边飘，慢腾腾地动作与发散的神情不知情的人见了恐怕会以为是幽灵船沉了，里面的亡灵被水推到岸上。

多里安从水里爬出来，觉得身体像被泡发了，沉重、松软，胳膊浮肿粗白了一圈，一捏一股水。他趴在地上缓了片刻才从平铺在地上呻吟的尸堆里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往外走。

迷迷糊糊凭身体自发导航回卧室，多里安膝盖一软摔在床上睁着眼睛大脑放空。或许是真的在水里呆久了，躺下也错觉自己在水里漂着，耳边不断回荡着气泡声，如同配了音效的脑鸣。

第二天，多里安还有种宿醉后的昏沉，膝盖颤的绷不直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