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的冬末，寒流侵袭卡洛尔。

莱伊曾无数次想过，如果那晚，他对言澈再多一些防备，就不会让言澈从他身边溜走，使他找了整整六年时间。

冬夜漫长，如同永夜一般。

桑赫斯坦军事学院早有规定，不会招收omega学员。

帝国对于omega的限制存在于各个阶层中，就算是贵族，也有不可逾越的天堑。

所有omega从分化的那一刻开始，就不被允许进行军事训练，不可能再有任何机会通过自己的能力改变命运。

莱伊完全不懂，为什么在深夜的帝国军校，会出现一位发情期的omega，还出现在只有高级部才拥有权限进入的地下演练室。

可两股信息素的席卷如同飓风，根本不容他思考。

信息素依着本能互相接触，而后顷刻融合在一起。

那道身影摇晃至极，刚刚进入演练室，便倒在地上，发出一道忍痛的闷哼声。

随后，那人就像是失去一切力量，再也没有起来。

莱伊在恍惚中，忍着身上的炽热与痛感，起身一路走到门口处。

他眉头紧锁，看向地上一身伤痕的人，蹲下身查看时，听见一道喃喃，几乎细不可闻。

“救……救救我……”

浓重的血气和求救声，让莱伊找回一丝理智，他蹲在那人一旁，翻动地上的身影，将人转了过来。

失神的omega全身消瘦，好像只要稍微大力有些，就能将这具身体轻易折断揉碎。

莱伊伸出颤抖的手，将人从地上拉起，如同随意摆弄一般，将人靠在自己怀中，呼吸着那人身上的味道。

昏暗中，第一次接触到omega信息素的莱伊几乎在瞬间失去理智。

失控中，他眼中一片荧光，由刚刚分化出的本能驱使，强硬控制着周围一切可以控制的东西。

混乱中，他脑内有道声音正在不断告诉他，将眼前的omega从头到尾吞入腹中，他就会舒服许多。

拥抱中，他朝着怀中人耳后正散发着信息素的腺体探去，双唇慢慢张开。

可就在牙齿触碰到软肉的那一刻，他突然听到一声抽泣，从自己的心口处传来。

那道哭泣声小极了，带着难耐的隐忍，却又饱含绝望。

哭泣声中，莱伊忽而顿住。

他不知为何，突然在这个瞬间，想到母亲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莱伊，等你长大后，找到属于你的omega。”

“爱和尊重，你都要毫无保留的交给他，因为只有这样，你才能真正得到一个omega的心。”

莱伊微微怔住，在巨大的挣扎中，稍稍松开怀中人。

两人跌坐在地上，再次靠近时，莱伊一手揽着怀中人的腰，一手轻抚在那人的后脑处，轻轻咬着牙，静静看向那张脸。

那几乎是一张超乎他忍受极限的脸，漂亮的眼睛含着泪水，两道泪痕轻轻缀在脸上，嘴唇微张中，幽香的热气随着呼吸流动，轻拂在他的脸上。

莱伊望着那双眼睛，对视间，只觉心间战栗，如同颤抖一般。

随着时间，莱伊的呼吸因理智回笼渐渐平息，他哑着嗓子问道。

“……你怎么会在这里，又在哭什么？”

彼时刚刚从威尔斯宅邸被一路追杀返回的言澈，正处在精神力崩溃中，他眼中焦点模糊，仿佛聚焦在很远的地方。

莱伊从小和母亲一起长大，很快反应过来：“你身上的信息素为什么这么浓烈？你在发情期吗？”

轻问中，言澈没有任何答复，只眼中泪珠一颗接一颗，划过脸颊、淌过唇角，最终滴落到莱伊的衣服上，发出一道轻响。

自从母亲在三年前去世后，莱伊进了帝国军校，就再也没见过omega，更没见过omega哭。

他一时手足无措，一边用手擦掉言澈脸上的眼泪，一边皱着眉直白道：“你别哭了。”

他知道他刚刚差点标记了眼前人，此时的保障应该没什么说服力，可还是耐心轻哄道：“你别担心，我不会欺负你。”

说着，莱伊看了看言澈身上的伤痕。

言澈身上穿着和他一样的高级部制服，莱伊只能猜测，也许此人和他一样，是突然分化，只是不知为什么莫名分化成了omega。

而眼前人身上这么多伤，只怕是在上面引发了不小的骚乱，才能逃到这里来。

莱伊皱着眉，替言澈将脸上的泪痕统统擦干后，又认真补充道：“如果有别人来，我也会想办法保护你。”

高热中，莱伊身上的体温温暖至极。

刚刚成年的青年身上还残留一丝尚未褪去的少年感，在说出这句保证时，更是带着一点孩子气。

言澈闻言，慢慢看向眼前的人。

忽而，在某个瞬间，他的视线慢慢聚焦在莱伊眼角的红痣上……

下一秒，两颗饱满的眼泪从眼眶中瞬间滑落，刹那划过那张漂亮又委屈的脸。

言澈突然从缓缓的低泣，彻底变得泪如雨下起来。

莱伊见状，彻底傻了。

“不是？你……”

在军校多年又刚刚分化的alpha，哪里见过这种场面，莱伊手忙脚乱，却发现言澈哭得甚至比他擦得还要快。

他体内分化的疼痛仍在，一时心急中，又将言澈往怀里一按，颇有些眼不见为净的意味。

继而，他一手搭在言澈的脑后，一边轻抚安抚，一边无奈道：“你到底在哭什么……是我长得很丑吗？”

他一番胡话当然没得到答复，可言澈在他怀中哭了半晌后，终于像是哭得没力气了，声音渐渐变小了些。

安静的空间中，充斥着混乱又温情的微妙气氛。

莱伊忍着体内的燥热，又闻了闻言澈身上的味道。

与资料中描述的omega味道不同，言澈身上的香气清清淡淡，尽管勾人至极，却也将他体内的不适渐渐抚平。

莱伊感觉自己肩窝处与言澈接触的地方几乎一片潮湿，他揉了揉言澈的头顶，问道：“omega是都很爱哭吗？可我好像不怎么会哄人……我得和老头子说好，给我选个不爱哭的。”

他怀里的言澈听见这话，身体轻轻一楞。

继而，言澈身体后撤，从莱伊怀中立起。

言澈一言不发，只与莱伊隔着几寸距离，睁着一双红红的眼睛，静静看着莱伊的眼睛。

莱伊：“嗯？”

又怎么了？

莱伊想了想，连忙解释：“我刚刚是想标记你，可我只是第一次闻到omaga的味道，一时无法控制。”

说着，他露出个笑容来，向前凑了凑。

两人的鼻尖险些相蹭，莱伊道：“你是长得很漂亮，信息素也很好，光是闻起来就让我很舒服，可仅仅这样就……”

安静的地下演练室内，方才不受控制的酒香渐渐被山茶的香气代替。

莱伊：“那也太不负责了，你说是吧？”

言澈闻言，轻轻蹙了蹙眉。

莱伊抬起手，轻轻将言澈眼下的一点水痕抹掉：“看你哭的。”

说着，莱伊看向言澈：“我是用你的信息素来适应一下分化的痛苦，等到我能动后，会帮你离开这里，之后你想去哪里都可以，算我们有缘相见、互相帮助。”

就在这时，他怀里的言澈突然轻轻开口。

“骗子。”

言澈的声音哑到极致，几乎只剩下气声。

莱伊没听懂：“什么？”

言澈眼神仍然空洞，仿佛根本没有听明白他方才说的话，只双唇轻动，嗫嚅道。

“你没有来保护我，也是你故意踢碎了院长办公室的玻璃。”

莱伊闻言，一头雾水。

他微微歪头，侧着看向言澈的眼睛。

莱伊：“你在说什么？”

莱伊随母亲去过那么多城镇，上百座教堂和福利院，根本想不起来那段无足轻重的童年插曲，只好奇问道：“什么院长办公室的玻璃？”

结果，言澈双唇轻抿，又不说话了。

莱伊等了半晌，见言澈不说话，无奈道：“你真让人搞不懂。”

言澈看着面前人叹气的样子，只觉一片空荡的胸口处中，突然传来一阵抽痛。

他早就无法思考，只凭潜意识行事。

僵持间，言澈突然拉起莱伊的手，放到自己的颈侧，并一路朝耳后的腺体探去。

山茶味道仿佛喷涌而出，从充血的腺体处散发。

莱伊察觉到异样，却还来不及反应，指尖便已经触碰到腺体处。

言澈轻轻闷哼一声，全身抖了一瞬。

从不曾被任何气味沾染的腺体被人直接触碰，战栗感沿着脊柱流向四肢百骸。

莱伊连忙抽回手，却后知后觉，察觉到言澈的信息素盘桓在两人方寸之间，已经浓重到无以复加。

莱伊在眉头紧皱间猝然想起，他怀里是个正在发情的omega。

言澈看向莱伊收回的手，早已失去理智的脑海中只剩委屈。

而莱伊体内刚刚被压下的热度，几乎瞬间就被纠缠而来的信息素再次唤醒。

莱伊艰难开口：“你要做什么！？”

言澈看起来十分认真：“这样你就不会忘了。”

莱伊闻言一愣。

言澈看向莱伊的手，轻轻蹙起眉：“不行吗？”

浓烈的omega发情味道，随着呼吸灌入莱伊的脑海。

莱伊下意识伸手想将身前人推开，却突然被言澈握住手腕，大力拉向一旁。

莱伊双眼微睁，想不明白眼前这个omega，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紧接着，下一秒，言澈探身吻上莱伊微张的唇。

依凭原始本能催化的亲吻，说起来并不温情，只带着侵蚀和占有的欲望，在黏膜间交错。

莱伊体内的热意被亲吻点燃，如同火焰一般，灼烧着五脏六腑。

亲吻一再加深，随着吮吸声若隐若现，渐渐无法呼吸。

莱伊重新用力挣开言澈的手，一手按住言澈的肩膀。

推离间，他将言澈翻过，用力按在地上。

莱伊俯身压在言澈身上，口中喘着粗气，眼中布满被翻搅出的欲望。

他一手按在言澈的肩膀，一手张开，拇指与食指卡在言澈的下巴处，将人牢牢固定。

靠近间，莱伊眼中幽暗，他看着言澈无神的双眼，一边靠近，肆无忌惮闻着身下人的味道，一边问道：“你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这样，是想让我标记你吗？”

在莱伊身下，言澈因深吻而缺氧的喘息声中带着诱人的味道，眼尾一片粉红。

言澈：“给你。”

莱伊双眼眯起：“给我？”

“嗯。”言澈点点头，全身紧绷着，像只被人强制露出肚皮的小猫一样，却还是道：“你可以。”

一番动作间，言澈手腕的衣物下滑，露出几个发炎红肿的针孔。

莱伊的视线扫过那几枚针孔，意外道：“抑制剂？”

他看向言澈的脸：“打过抑制剂，还发情成这样？”

言澈颤抖开口：“我——”

就在这时，莱伊突然俯身，用深吻打断了言澈的话。

无法反抗的压迫间，莱伊眼中一片荧光，注视着身下人紧闭的眼睛。

莱伊在恍惚中，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和母亲解释这件事了。

他只是突然觉得，像这样漂亮又有趣的omega，好像……让他负责也可以。

更何况，是言澈先亲他的。

布料的摩擦声中，莱伊看向言澈的眼睛，将那些信息素一点点吸入身体后，任凭理智怦然断弦。

两股味道在空气中缠绕融合，渐渐混为一体。

身体在渴求的尽头，耐心一丝不剩。

两道身影重合在一起，带着理所当然的相配，又充满迷茫与不安。

莱伊从身后拥着言澈的身体，细弱的脖颈后方，大片白皙的皮肤正中，腺体变得愈发饱满。

莱伊在动作的间隙中，缓缓靠近言澈耳后的粉色腺体，用舌尖轻轻舔舐。

濡湿又轻痒的触感，在言澈脑中鲜明无比，仿佛是直接触碰在他的灵魂上。

言澈咬着唇将头向后仰去，几滴眼泪从他眼中流出，没入发间。

在最后的刹那，莱伊同时咬破言澈耳后的腺体。

血气四溢间，酒香顷刻没入这具干净的身体，融入每一个细胞，侵入进骨髓深处。

冬末的细雪安静飘洒，将地下的一切覆盖。

气流卷着雪粒，纷乱间，如同一片片易碎的泡沫。

情爱充斥着原始的欲望，持续了数个小时。

直到最后，莱伊几乎无法自控，将刚刚得到的omega从里到外分吃干净。

待到体内的热源终于有消褪的迹象，莱伊对那晚最后的印象，是在他完成所有可以做到的标记后，言澈因发情期得到缓解，从而慢慢变得清晰的眼神。

光雾悄无声息扩张，他在毫无防备中渐渐沉浸在一片梦境中，慢慢失去意识。

六年中，莱伊不止一次探究过那道光雾是什么，也不明白为什么当他一觉起来，无论怎么寻找，都再也没有找到那晚的omega。

以往在卡洛尔，贵族每到成年，一旦成功分化成alpha，很快就会开始寻找合适的omega。

每家都很关心布莱克公爵会为最心爱的小儿子选一位什么样的omega，每天都在等消息。

可所有人这么一等，就从莱伊十八岁，一直等到他二十四岁，仍然没有等到音信，直到众人渐渐忘却。

六年时间说长不长，但说短也并不短。

莱伊从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过那晚的事，可也没见他忘记一丝一毫。

他有时觉得是自己错了，不该那样轻佻地标记一位omega，有时又会想，是不是其实那一夜所有的回忆，都是他的分化时幻想出的梦境。

昏暗的训练室中，海风从窗外徐徐吹入。

莱伊一边回忆，一边嗅着自己身上的味道，唇间缓缓弯起。

与那晚同样的味道、却又带着不同的甜意，属于言澈的信息素再次将他完全包裹，像赋予了这六年无上的意义。

他微微仰头，任海风吹过发梢。

继而，他缓缓抬起手，将指尖轻轻贴在鼻尖前。

可直到莱伊再次睁开眼时，他眼底莫名暗藏一片阴暗，又是六年前并未拥有的深沉。

莱伊不知道言澈身上的标记为什么会消失。

但他不会让这种事再发生第二次。

星夜微亮，月光照上窗沿。

晚风缓缓带走莱伊身上的味道，直到那股味道渐渐消散，直至细不可闻。

他终于缓缓起身，从明亮的月光中，迈步走入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