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闻岓”才嘴角勾起讥笑，不知是嘲讽着什么，“原来你也知道担心啊？我还以为，那些东西你早都没了呢。”

“脏的是你，不是我，该有的东西我还是有。”闻岓很是淡然。

这话绝算不上好听，可他竟也还能维持平静，“我所求为何，你难道不知？装什么相？眼下又没有别人。”剑也不动，就这么指着他眼睛。

是没人能听到。

唯一一个，如今也被他不知是使的什么手段，搞晕在地上了。

“哦对了，这儿还躺着一个。”明明他就是借着她出来的，也一直在她身旁，也是他把人带过来，又给搞晕过去的，装得好像是现在才想起来谈容这么个人的存在。论装腔作势，他不也是？

闻岓不知是什么心情，只是语气听来照旧，“你不该对她动手。”

“我想怎样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他说，“‘该’，或‘不该’，也不是你说了算。反正，只要你不开心，你不乐意，于我而言便是开心，便是乐意——什么我都会去做的。”

闻岓眉宇间似乎闪过了什么，但却不是能被迅速捕捉到的什么。

“怎样？心爱的弟子差点死在眼前的滋味可还好受？瞒着她瞒着世人，又躲又藏那么多年的事一朝暴露，你可开心？”他看来欠揍极了，哈哈笑几声，眼中在一瞬间闪过的却是不悦。

但转瞬既逝后又堆着笑道：“但你不乐意又能如何？一朝河东，一朝河西，眼下你又能奈我何？”

他在威胁他？

“新月将过。”闻岓不慌不忙道。

“我自是知新月将过。可将过又如何？！”他不惧，“怎么？你以为新月过去了，就能再将我关回那地方？闻岓——我既然现在敢出来了，便是笃定你再奈何不了我了！你看清楚了——眼下站在你面前的究竟是谁！又是谁——如今握着谁的命！”

“可你杀不了我。”

“说的好像你就能杀了我似的，你不也就……只有那一个法子吗？”他似乎心情忽然好了，收回了剑，“你为天谴所困，月月遭此折磨，只能借助噬灵阵……噬灵洞缓解，周身漏洞百出，所以你觉得现在谁才占上风？对付现在的你，我可是有把握的很。”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先是轻声，而后，那笑声就越发张狂，甚至于，弯下腰来凑近了，盯住了闻岓眼睛，开口道：“何况……还有你那好徒儿始终给我供着灵力呢。”

这样两张一般无二，一模一样的脸在如此近处相对，简直要让人忘了呼吸。

他就是在挑衅。

而闻岓确实稍微变了脸色。就在听到有关于谈容的事情的时候。

“你确实挺在乎她的呀？”他戳破了二人之间早该是心知肚明的那点事，而后接着说，“所以你更不应该忘了，即便我为你禁锢，在那破盒子里消磨了时光，尚无法恢复与你一般的修为，可也依旧实实在在攥着她性命。既然我能一次次将她从不自量力的生死边缘拉回，那么也当然是，动动手指头就能送她上路——”他面上泛出来一丝得色，“但凡你生出一丝对我不利的念头，在你动手之前，我就能让这孩子先我一步上路。”

且看他心中，这徒儿到底重要到了什么程度。

“当然了，你若觉得她一条命无甚重要，便另当别论了。”他笑出一声来，“可这也不能不算是一桩划算的买卖，反正你要不了我的命，我却能要她的命。”

“你不会伤害她的。”

简直可笑，“闻岓”冷笑，“谁说我不会？！”

“你既然是躲在她金丹中，那么这一年半载里，真要对她动手，要用她来威胁我，早就该这么做了，或者……你根本不必放任她自在，也不必等到今日，更不必，还救她。”

“不过动动手指的事，也能算救？”他嗤笑。

“如果只是要利用她，做成傀儡，制成蛊人，显然更好用。你却没有这么做。”闻岓云淡风轻似的说着拱火的话，“或者只是因为金丹有用，她有用，才发的善心，着实不必如此。你心里想的什么我也都清楚，你就是无法对她动手。”

“闻岓”面色有那么一瞬的变换，但也微乎其微，无法看清，“都一年了——中间彻底断了联系已然一年，你难道还以为自己还能对我了如指掌？当真是，一如既往的自负。”

闻岓直勾勾望着他，“别忘了你我之间究竟是何关系，说我自负，你又能逃得到哪里去？新月不也是……”到了这时候似乎才让人意识到，原来刚才那些对话依旧是建立在这一天夜里，他的痛苦之上，“它能让我痛苦，自然也迟早能让你痛苦。不过就是时候未到——待你真正修出肉身，难道你能逃过？不过一抹神魂，真以为自己就能越过天道？”

若谈容此刻醒着，怕是不会相信她师父竟还能说这么多，甚至于可以说是刻薄的话。对着一个，与他一般模样的“人”。

“闻岓”似是被戳中了痛点。他本是看戏人，为了落井下石而来的人，还能有被反将一军的时候：“你！”

说这就要出手，而闻岓只是目光迎来，让那只手停了下来。

他分明不是不想动手，那只手却就是在半空中落不下来。

难道真是如闻岓所说？

“你杀不了我的。”他说，“天道也不会容许你我之间互相残杀。”

“闻岓”忿忿收回手来，这一面碰了壁，他总得在别的地方找补回来，“是。同理，你也杀不了我。而我，也再不会回去那里。”

他忽又恢复了笑模样，“只要我活着一天，谈容活着一天——她的性命始终被我捏在手里，你也什么都别想做。”

闻岓双眼微不可见地睁大了一些。

“你那本命神器做的金丹甚是趁手，用来承接灵力，助我修为增长可谓是日行千里，而她这副身子……既然如此好用，那么用来代为承受天谴，岂不正好？”

“闻岓”很是得意于能见他变脸。他就是要他不痛快！就是要他抓心挠肝！

得寸进尺道：“不过就是你这小弟子也太弱了，只这点修为，怕是还经不得多用，迟早，得随着金丹灰飞烟灭了。”

闻岓那手明明没有动，却青筋、骨节都分明。

似是强忍住了什么，“天谴……只随人去，你逃不掉的。”

“闻岓”已经看见他所喜闻乐见的了，笑道：“逃得过如何，逃不过又如何？我若非要试上一试，你待如何？且管好自己吧，”骤然变了脸色，“我要怎样也用不着你来置喙——闻大仙人。”

“你瞧瞧自己现在这样子，优柔寡断，妇人之仁——我怎么看着，是也成了个满是杂念的凡人了呢？还是我活得太久了，记性越发不好？当初一心修行，不惜抛弃所有从头来过，甘愿自受天谴之人，是谁？”

他有意出言嘲讽。

被嘲讽的人则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