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静静地站在他身后，看他一张一张翻看我进了这个校园后拍的照片。

他手上频率固定的翻阅速度在某张照片上停了下来，是一张被绿植包围的小亭子，大片的阳光倾泻在上面，颜色很养眼，看样子他也挺喜欢这张的。

但他没有说什么，翻阅的手继续，但我却被另一副光景吸引。

我的目光从相机上移开，落在他光洁的后颈和泛着粉的耳郭，脸上细密的绒毛因为距离近很清楚的被看到，小巧的鼻梁……

“这张……”

完蛋了，刚刚只顾着盯着他看，错过在上张提醒他后面没有了。

那张失焦的照片还是被翻出来，一张很模糊的身影，但被拍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那是自己。

何况他只是模糊，又不是打了马赛克。

他转过头来看我，眼神在一瞬间交叠，但他直白的发问更让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这个是在操场拍的吧，”他按了一下相机右上角的按键，那张金光笼罩下的操场出现在相机屏幕里，都是充满活力的学生，“所以这个不是最后一张。”

我拿回相机，点了点头，反正他说的都对，我有什么好狡辩的。

“是，我刚刚随手翻了几下，我们这会儿先出去？”

我一路上都跟在他身后，介于这个楼的结构很好看，我就随手拍了几张，每次再准备继续往前走才发现他在停下来等我，眼神落在我拍照的动作上，看到我结束的动作就又收回。

就这样，七拐八磨后，我终于算是重见了天日。

我抬手看了眼手表，时间差不多了，该去校门口集合了。

“阿树，你是学校摄影社团的吗？”

“对，社团安排先来你们学校踩点，你们学校很漂亮。”

也该分开了，我提醒自己，就当是陌生人的帮忙，再多聊下去就有些不礼貌了。

我从口袋里拿了一颗糖递过去，“谢谢你帮忙，我先走了。”

行为和语气都和对待路上伸手给予帮助的陌生人没什么两样，成泽没有接那颗糖，只是递了一张设计精美的入场券过来，“周年庆的晚会，你能来吗？”

这个架势让我觉得只有我接了那个券，他才会接受我的谢礼。

我直接收回手，拉开糖纸的包装袋，把糖放进了自己的嘴里，酸甜的味道瞬间在味蕾上炸开，酸涩顺着血液流向心脏，只剩甜留在了口腔。

“松平，别忘了，你自己选的。”

“我什么都没选，我说了会继续喜欢你的，是你自己开的条件，最后自己选了要……”

后面几个字似乎带了刺，所以卡在喉咙里都会觉得刺。

只是那把剑不同寻常，他没有尽头，两端带刺，走的越深的人以为会有尽头迎来解脱，但不过是痛的更深。

文字游戏在我这里没有可以读档进入的接口，我只是笑了一下，“好，随便你怎么理解，我不会来的。”

他跑过来拉着我的手腕，眼尾已经开始泛红，我只是垂眸看着他毫不领情的说：“你还有什么事吗？”

“阿树，喜欢上你这件事对我来说太简单，所以得到你的喜欢才会很难对吧……但我不后悔，就是再重来一次，从来无数次，我也会喜欢上你的。我没办法抱着和你做朋友的心思待在你身边的，但是我好难受，我要疯了……”

他低下头说出最后那几个字，我不禁皱紧眉头，很想把他揽进怀里，就像那次被他抱进怀里一样简单的举动。

但这个念头出来的一瞬间就被我按了下去，我挣开手，语气竟然轻松下来：“换个人喜欢，会轻松很多，那么多人喜欢你，总会有一个适合的。”

他不会换的，就像这话我只是说给自己听的一样。

我最开始喜欢成泽是抱着他是弟弟的心思，那么可爱一个小孩，怎么突然就来到我身边了，所以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成泽的我也不知道，只是意识到自己的心思、他的心思，我都一直在装不知道。

但所有的事情都是明码标价的，警告我不可以得到太多。

成泽身边一直有很多来示好的人，不管出于什么理由，无论是他出众的外表，惹人的性格还是出于更有目的的接近，看到了他的姓氏。

那些人做的那些事我都看在眼里，但是从来没有插手过。

那是成泽身边的关系网，而我也只不过是他众多关系网里最简单，平常的一个。

我记得是初一，有次刚放学成泽就被人堵了，当然不是打架，有人来找他表白。

我当时连教室的后门都没有迈出去，门口已经开始了深情地小作文讲解，而我直接停在后门口等他解决完。

也许是因为他处理的次数比较多，于是就顺手起来。

我听他一连贯的安慰和各种理由的搪塞，竟忍不住笑了起来，小屁孩装大人真好笑。

“小树哥哥……”

我从靠着的后门上抬起身子，笑着说，“解决完了？”

“你不帮我就算了，还笑我。”

他红着耳朵眉头微微皱起，好像很不满意我对他的嘲笑。

我捏了捏他气鼓鼓的脸颊，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无奈。

“我怎么会知道，一句话能解决的事你会说这么多。”

直接说“我拒绝，对不起”，既简单，又直接，还容易让对方死心，我这种事没少干，所以被惯上高冷的人设，不过好处是确实找过来的人少了很多。

“你都是直接拒绝吗，但这样会不会不好。”

“肯定会，名声在外会不好，因为有人会说我冷血。”

成泽突然跑到我前面，像是纠正我重大的错误一样，“没有，小树哥哥一点都没有。”

我拿手弹了一下他的脑门，朝他勾了嘴角说：“傻子。”

时间已经不早，我拉着他的手腕往前走，想着赶紧把他送到他家司机那里，这小孩也是奇怪，就为了和我多待一会儿，硬是要和我一起走到最近的站台，让司机在那里等他。

“那你后面拒绝我什么请求的时候能不能不要太直接……”

他话说的委婉，引得我停下脚步，转过身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他，“我什么时候拒绝过你？”

是的，我从来没有拒绝过成泽，他也没有怎么向我提过什么请求，就是有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请求。

成泽好像身上有一些莫名吸引人的地方，总是不忍心让人拒绝。

这点不仅仅在我身上体现的很明显，而且在我身边人身上也是。

其实成泽第一次来我家那次，按理说完全是没有必要的。

因为本来就是请我妈去他家给这个小少爷进行一对一小提琴教学的，但是成泽母亲觉得既然是拜师，上老师家里登门拜访是必要的，至于后面，请母亲过去也是一样的。

那天成泽看我拉琴，听我挨训，然后问了好多关于小提琴的知识。

他拿着我递过去的琴的时候，眼神里满满的喜欢。

可能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妈就知道，成泽会比我拉得好，因为他比我有更多的热情，而我只有天赋，在任何领域，热情远比一切来的来的可贵。

也是在离开的时候，他才拉着他妈妈的手问以后能不能来找我一起拉琴，他妈妈蹲下来说，“当然啦，美含老师会来家里教你的。”

似乎发现他妈妈说的不是那么一回事，他摇了摇头，跑到我身边，拉着我的手，小声地说：“我是说小树哥哥，会一起吗？”

我妈和上村阿姨对视了一会儿，才朝我们看过来，我被他握着的手出汗，不知道是因为太热的原因还是是太紧张的缘故，我向来不喜欢任何的出汗，但那次还是没有舍得放手。

没有人会拒绝成泽，他们很尊重成泽的选择，于是从那时候，我们就开始一起练琴了。

原来我们的交集更多的是成泽争取来的，在拉琴的那刻起，我们的命运似乎就因为弦音连在一起了。

现在倒是我经常拒绝成泽，甚至还会对他说一些难听的话，那是成泽家里教育从来不会出现的东西。可能他也是做了预言，我没有一次直接、决绝的拒绝他，因为我记得他当时样子，是任谁都不想再看一次的心疼。

成泽没有给我的建议任何反馈，可能觉得就是天方夜谭，听到自己喜欢的人给自己的回应是换个喜欢的对象？

我看他静静看着我没有说话，不知道又在想什么，我知道是我的话惹得他生气了，但我不懂安慰所以像个逃兵直接抬脚离开了。

剩下的几次踩点我都没有去，倒是苍介发现我上次名正言顺的逃课后，就来求我想要过去玩。他倒是爱往狼窝里钻，上次被耍成那样还敢往里面送。

但要是知道他去干了些什么，我宁愿和其他社员一样悄悄卖一次机会出去，给一些不认识的陌生人，省得我财和人情一个捞不到。

我看到桌子上放的那张入场券，拿起来甩了甩，质问道：“什么意思？”

这傻子以为我要朝他道谢，马上冲我挤眼睛，“你猜我上次下了大巴碰到了谁，成泽诶！他好像在等什么人，不过看到我之后就陪我逛起了校园，然后送了我这个。”然后拿出自己那张晃了晃。

“成泽给我的是吧？”

我看苍介愣了下，点了点头，又犹豫道：“对啊，成泽交代我送你的。”

正值大课间，班里热闹闹的一片，就连走廊里都站着很多谈笑的人。

我抬眼大概扫了眼，看着苍介，直接大喊道：“我这儿有一张广X周年庆晚会的入场券，价高者得。”

身边瞬间凑过来了很多人，把这片挤得水泄不通，周围喊得价格越来越高，我把那张票压在自己的笔下面，听他们一点一点升高的价格，终于一个报价后良久没有人说话，我抬眼看向那个女生，笑了一下，“成交。”

两指夹着那张票递了出去，女生爽快的给了钱就高兴地走了，周围只剩下羡慕的眼神，还有来问我还有票的可以私下联系他，我勾了下嘴角，毫不在意的说：“可以。”

苍介就这样目瞪口呆的看了这场持续时间不超过一分钟的竞拍，然后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我。

“长谷川平树，你什么意思啊？那是成泽送你的，是想要你去，你不去把票还他不就好了，你这样什么意思？”

“送了我就是我的，我爱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苍介猛地站起来，拉着我的衣领，桌椅发出刺耳的声音，引的周围人频频朝这里转头。

他声音带着藏不住的怒意，“你这样做对得起成泽的好心吗？！”

我伸出食指抵在他的手腕上，眼睛弯了弯，“你到时候去吗？”

他似乎被我这样情绪的转换弄的二和尚摸不到头脑，皱着眉语气不好，但还是诚实回答，“去，为什么不去，都答应成泽了。”

我推开他的手，起身拎起了书包，嘴角含着一点笑，“那你好好陪他玩不就好了，管我做什么。”

“你他妈去哪？要上课了。”

我晃了晃手里的那些钱，仰头朝后睨了一眼他，“出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