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又进宫去见了柳倬君，如今虞礼清忙着跟儿子解释，可怜的太子，母亲生病和伴读不来两个晴天霹雳下来，书都不想好好念了，虞礼清急得头发都少了一些，真是万事难不过带崽。
虞鹤轩走了，柳若便闲了下来，虞楠浔派人把柳若送进宫去见柳心，两个小丫头终于又见着面了，激动了好一会儿，刚巧清醒着的柳倬君吓了一跳，怎么突然多了一个柳小娘子？这才知道原来柳心还有一个姐姐，便将两个人都留在宫里了。
见旭夜来，两个小家伙都很兴奋，一口一个旭哥喊着，柳倬君则是含笑看着他们。
忽然，她福至心灵，悄悄地问虞楠浔：“丫头没死，对不对？”
到底两个小妮子道行太浅，怎么敌得过浸在宫里的老狐狸，虞楠浔爽快承认了：“的确，他已经无碍，待时机合适，我会告知大家。”
“她还活着，对于阿嫂来说就是最大的安慰……你知道的，我一直很担心，是我害了她。”柳倬君如今身体其实还好，但愧疚时刻围绕着她，才导致她精神不振。
“阿嫂，不是你的错。当时确实惊险，所幸他身体素质过硬，如今好好的……我外出后，大可以告诉姐姐们，让她们宽心。”虞楠浔停了一下，“当然，就别让那个人知道了。”
“自然，我不会让她知道的。”柳倬君意有所指，“那双筷子，你取走了吗？”
“嗯，我已派人查过，阿嫂不必担心，好好养病，就当不知道此事。”虞楠浔回答。
“好。”柳倬君放心了，他们俩心照不宣地看着两个小妮子和旭夜谈天说地，一时又能品出点祥和来。
旭夜不打算带着两个姑娘一同出发，一来此行凶险，二来两个小娘子如今入了皇后的眼，待在皇后身边也不会有危险，三来他的确想和虞楠浔二人单独启程，感情相处相处就有了，实在不行，他也要成为那个能常伴在虞楠浔身边的人。
两个小妮子笑他这就是见色忘义，旭夜马上反驳说这明明是一见钟情。柳若和柳心吃吃地笑，旭夜捏了捏她俩的脸，就算是惩罚了。
闹完，旭夜和虞楠浔向皇后拜别，再去见了皇帝。
虞礼清刚把儿子哄好，当朝太子虞羽云如今八岁，看着圆滚滚、虎头虎脑的，人长得白净，又遗传了虞家那副极好的皮囊，衬得也就格外玉雪可爱来。
“楠叔叔！”小太子远远地跑来，撞进虞楠浔怀里，泫然欲泣地望着他，“爹亲说你要去很远的地方，有这么远吗？”小太子努力地用自己的手臂比划了一个他这个年纪能比划的最长的距离。
“有，我要去很远的地方。”虞楠浔双手抱起侄子，继续往皇帝的身边走，“小云要乖乖的，听爹亲娘亲的话。”
“好吧，娘亲病了，祖母也病着，我乖乖的。”小太子嘟着嘴，脸上写着不高兴，缩在虞楠浔怀里不愿挪窝。虞礼清刚哄好了小孩，眼看又要伤心了，不由得有些心力交瘁。
旭夜注意到了太子口中病着的人不止一个，心有好奇，自己的身份又不好直接追问，便先按下不表。正好他很明白这个年纪的小孩在想什么，换成定国公府养子的身份凑过去逗小孩儿：“太子殿下可是觉得一个人读书寂寞了？”
“哼，我才没呢！”虞羽云朝他吐了吐舌头，动作完才想起来自己身份尊贵，不该做出这样的事来，又板起了小脸端起了太子的模样，这才乖巧地眨眨眼睛，“铭杨哥哥还好吗？”
“他啊，当然好咯，能跟夫子请几天假，怎么会不好？”旭夜信口胡诌，说得比唱得还好听，“要是不信，等他回来了，你问问。”
小太子点点头，一脸认真地举起拳头：“我当然相信他！铭杨哥哥跟我最好了！”他人虽小，声音却不小，那可爱劲儿让几个人都笑了起来，小太子窝在虞楠浔怀里，更是感受得清楚：“啊，楠叔叔笑了！”
“是啊，小云说得对。”虞楠浔摸了摸小太子的头，将他放回地上，“好了，你的铭杨哥哥很快就会回来陪你的，叔叔要准备出行，先出宫去了，兄长，告辞。”虞楠浔向虞礼清作了一揖，又望了旭夜一眼，示意对方跟上。
“楠叔叔再见！”小太子挥了挥手，也跟着看向旭夜，“他为什么看你？”
“当然是因为我要跟他一起去啊！”旭夜笑了，伸出手揉乱了虞羽云的发，“走了，小孩。”他也向虞礼清作了揖，皇帝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顾忌自己，旭夜便离开了。
小太子拧了眉又瘪嘴，最后看在旭夜是程铭杨的哥哥的份上，只是跟虞礼清抱怨：“爹亲，我要梳头！”
虞礼清见他没再闹别扭，松了口气，总算是不用继续哄孩子了，唤了人进来给儿子梳头。
旭夜三步并作两步，快速追上了先行离开的虞楠浔。
“兄长留你了？”虞楠浔站在殿外，等旭夜和他并肩才二人一同前行。
“没，他留我做什么？”旭夜莫名其妙，刚才虞礼清不是话都没说一句么，怎么还会留他？
“那便好，我昨日同他说了你的事。”虞楠浔扬起的嘴角就没下来过，显然就是个心情颇为美妙的模样。
旭夜愣了一下，脚步便慢了下来：“我的什么事？”
虞楠浔笑而不语，也不再看他，背着手慢腾腾地向前走。
“哎，等等我！”旭夜也不纠结了，虞楠浔想让他知道的时候总会知道的，他也不是真的好奇，只是找个话题继续跟虞楠浔说话罢了。
二人出了皇宫，又坐上了马车，虞楠浔正在确认随行人员的名单——显然，他们不是出去玩，是去寻药，拿着御赐的信物虽说能免去大部分风险，但世事难料，安全起见，自然还是要带上足够的护卫为好。
见虞楠浔看得仔细，旭夜也没有轻易去打搅，明日他们便要出发，这名单虞楠浔也看了好几遍了，如无意外，这就是最后一遍。旭夜耐心地等着，又从怀里掏出那本医书来看看图片——这书虞楠浔已经重新修过，从西域语言译为了官话，原来那本被嫌脏的虞楠浔保存在府里的书房，旭夜手里这本则是翻译过的第一本——尽管书是官话的，旭夜还是不大爱看，他本就不爱看书，更不用说还是难懂的岐黄之术，他最多知道几种止血止痛的药草，除此之外，翻动这本书就是看看上边的画，纯粹是在打发时间。
趁此机会，旭夜整理了一下思绪，认为他跟虞楠浔有必要开诚布公的谈一谈——至少在虞楠浔和文太后之间的纠葛上，旭夜想真正的帮上忙就必须更了解他们之间的恩怨，只要他不再是累赘的那个就行。
不多时，虞楠浔将名单往前递给了车夫，这就是确认了名单，让名单上的人收拾行李去了。
“你和文太后到底是怎么回事？”旭夜不想再等，直接将疑问宣之于口。
虞楠浔的动作顿了一下，将脸转向旭夜，非常诡异地勾了下唇角：“不是说过了？”这时他又冷下脸来，那抹勾起的弧度消失了，“她弄伤了我的脸。”
是了，虞楠浔曾经说过的。旭夜一下就对上了号，那是他第一次在醉音坊见虞楠浔的事，那时他还不知道自己面前的就是虞楠浔，后来意识到的时候，他却没有深思，如今想来，虞楠浔那时说的竟然都是真的。
“那时我娘亲已经病逝，皇贵妃殿下尚未诞下儿子，我就被寄养在她名下，她是二姐的母亲，为人很温和。两年后她生下了小九，我就对医学有了兴趣，父皇知道后，让我跟着当宫里最出名的西域医师学岐黄之术——就是文太后身边的那个医师，江湖人管他叫飞月和惬，他的名字用官话读叫艾尔肯。”
旭夜点点头，他看见虞楠浔的手抚上了面具。
“艾尔肯在宫里只负责德妃……也就是文太后的病，原因不明的心悸，哈。”虞楠浔自嘲地笑了一下，“十二年前，她把我错认成了别人，一下扑上来抓伤了我的脸，艾尔肯在场，只顾她不顾我，父皇因此罚了他们的俸禄，可我的脸已经回不来了，从此我转去了别的医师名下学习，能不见德妃就不见，何必让我们都伤心。”
虞楠浔说的时候很平静，只是手一直摸在面具上这一点展现了他的动摇，他闭了闭眼睛，望向旭夜。
“……他们之后尝试补偿我，但其实只是疑心我有没有听清太后当时说的内容。”
旭夜握住了他没有摸面具的另一只手，笃定道：“他们被你骗了，你听清了，是吗？”
虞楠浔微不可见地点了一下头，也握紧了旭夜的手：“只是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意义……‘有淮’和‘以眉’，也许是两个人的名字。”
“‘有淮’和‘以眉’？……‘有淮’和‘以眉’……”旭夜念着这两个名字，总感觉好像在哪里听过，而且应该是很久很久以前，远在他仍在流浪的年纪，大概是在哪个老乞丐的嘴里听到过的，更加确切的名字。
旭夜闭上眼睛努力回想，这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他记得那时的寒风，记得那时的饥饿，他记得那人拜托他做的事情，他记得……对了！
他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