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姨站在台上，对台下众人说道：“各位，叶灵臻她在七年前就打算摧毁陨石，差点害了我们所有异能者，她苟延残喘了七年回归，还是为了同样的目的。可是大家想想，她的所谓的救世的计划，对我们异能者能有多少好处？”

“我们的今天都是异能带来的，我们为了保护这片土地，不断地同变异怪物战斗，我们牺牲了那么多，难道如今还要我们继续牺牲吗？”

“我实话告诉大家，毁掉陨石只对没有异能的普通人有利，但对我们异能者，是没有任何好处的。就算毁掉陨石不会伤害异能者的身体，但谁能保证末世结束之后我们的利益？”

“灾难一旦消失，异能者就会失去优势，还会有几个人记得我们的牺牲？新世界建立后，异能者只会回归平庸，你们真的想看到那一天吗？”

台下一片静默。

人们的脸上不断变幻着神色，一方面，人类知道，摧毁陨石结束末世的计划是对全人类有好处的，道德感告诉他们，应该认同叶灵臻，应该选择牺牲。

但另一方面，几乎没有异能者愿意失去自己的异能，愿意失去异能者优势的地位。

在道德和私心的挣扎中，人们犹豫起来。

叶灵臻沉默地看着众人的反应，她即使众人没有真正站队，她也已经明白了答案。

她的思绪不由得回到了多年前，林睿倾兴高采烈地告诉她研究的结果的那天。

那一天是她在末世来临后，最高兴的一天。她终于觉得自己选择在末世中活下来，是一个多么正确的选择。

她希望末世终结，希望这个世界恢复曾经安宁平和，希望能有更多人，活在不受变异怪物威胁的世界。

就算她失去异能，就算身体受到损伤，就算失去生命，她也心甘情愿。

她曾经以为所有人都会像她这样想。

她错了。

第一次认识到这个错误，是在林睿倾带着她把这个研究结果告知朱金奎时。

她看到了朱金奎脸上不断变幻的表情，有震惊、有恐惧、有慌张、有犹豫，唯独没有高兴。

当时她还很年轻，想法简单，只是觉得朱金奎或许是在担心这项研究的真假。

没想到朱金奎接下来，就坚定地反对摧毁陨石。

在朱金奎的话里，他只是不断地在说，摧毁陨石会多么困难，这项任务会多么危险，以及会有多少人反对摧毁陨石的计划。

唯独没有说明，他自己是不是不认同这项计划。

只有在多年后，在困在深渊中无数个痛苦的日夜，不断回想着曾经的事，叶灵臻才明白，就在当时，朱金奎就下定了决心，他绝不会让陨石摧毁。

不是因为这项计划实施起来困难，只是因为朱金奎不愿意失去异能，不愿意失去异能给他带来的地位和权力。

没错，异能者在末世就是天之骄子，就是凌驾于普通人之上的存在，失去了异能，就相当于剥夺了异能者的天赋，将异能者拉下神坛。

就算天下的变异怪物都消失又能怎样，人类只会在变异怪物存在的时候依赖异能者，一旦威胁消失，这个世界又会按照曾经的规则划分财富和地位。

末世来临之前，朱金奎只是社会底层的一个工人。假如没有末世，没有偶然的机会让他获得异能，他一辈子都将在底层度过。

而末世给他带来了从未有过的体验，获得了人们的崇拜，获得权力和地位。

就算末世之后，资源短缺，人类的生活条件远不如从前，但对于朱金奎来说，心理上压到旁人的快\感，比任何物质的享乐都更让他兴奋。

所以，听到摧毁陨石可以结束末世，同时他会失去异能这件事时，朱金奎的第一反应，多半是恐慌吧。

恐慌于自己的一切可能消失。

于是在那日不欢而散后，朱金奎大概已经做出了决定，他会想尽一切办法，阻拦摧毁陨石的行动。

可惜当时的叶灵臻也好，林睿倾也好，都还年轻，只知道人类会有私心，却没想到为了自己的私心，人类会做到何等恐怖的地步。

当时摧毁陨石的行动只出动了二十人，林睿倾在灵豹团中精挑细选，才终于选出这些值得信任的人选，这些人都渴望末世终结，厌恶同变异怪物的斗争，也不贪恋自己拥有的权力地位。

在出发前，林睿倾和叶灵臻不是没有想过，一旦走漏了风声，她们的行动或许会遭到阻拦，但是她们怎么也没有想过，阻拦她们的人数会那么多。

那日在山间悬崖旁，数千人在朱金奎的带领下拦住了队伍。

这数千人中，多的是灵豹团熟悉的面孔。

他们最初的脸上还带着一些犹豫和愧疚，但在朱金奎的一声令下，无数曾经的伙伴还是向她们挥起了刀。

那是一场惨烈的战争，曾经并肩作战的伙伴却将刀剑刺入同伴的身体。

一时之间，哀鸿遍野，血流成河。

或许就算是路过的异兽，看到这样的场景也会咂舌。

叶灵臻不愿意再回忆，那是她最无助的时候。

林睿倾被围攻，再强的治疗速度，也敌不过受伤的速度。

就算叶灵臻身手再好，也救不下同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个同伴倒地，却无能为力。

这是一场残忍的屠杀，是一场见不得人的阴谋。

也是清楚这件事，朱金奎在之后的七年中，一直拼命掩盖这件事。

而唯一活下来的叶灵臻，曾经还抱着几分希望，或许真相大白的那天，会有更多人站在正义的这边，谴责朱金奎的自私，让如今的灵豹团身败名裂。

但在今日，在叶灵臻说出摧毁陨石结束末世的办法后，看着周围所有人的反应，叶灵臻终于明白，大部分人依旧选择站在了朱金奎那边。

就算朱金奎受到谴责，就算灵豹团身败名裂又能如何？她可能依旧拉不到多少盟友，依旧无法继续曾经的行动。

康姨继续说道：“各位，不要再犹豫了，今天就是站队的时候，想想自己的利益，想想自己内心深处的声音，假如放任叶灵臻继续下去，一旦她真的成功摧毁陨石，到那个时候，一切就都晚了。”

“加入我们灵豹团吧，我们一起杀死叛逆，维护所有异能者的利益。”

“别忘了，叶灵臻在通缉令上悬赏金额，谁杀了叶灵臻，就可以获得富可敌国的资产。就算在场的所有人平分，也足够每个人富足一生了。”

“如今我们不应再分为天爻帮、地艮帮、灵豹团三个势力，而是应该团结在一起，对付我们共同的敌人。”

“愿意加入的人，站起来吧！”

随着康姨慷慨激昂的声音，台下的人振奋起来，灵豹团的队伍率先站了起来。随后是台上的地艮帮帮主吴凯。

吴凯的站立，让无数地艮帮的人们追随着帮主站了起来。只有少部分还在挣扎中的人们在凳子上挪动着屁股，犹豫不决。

天爻帮也有不少人跃跃欲试，但天爻帮一向遵从首领风少江的指挥，风少江在台上端坐不动，台下的人就算想站，也不敢站起来。

康姨对于站起来的人数依旧很不满意，她看向风少江，嘲讽道：“风首领，看来你真的要自找死路了，就算天爻帮现在能护着叶灵臻，可等接下来呢？等天下所有异能者都加入追杀叶灵臻的队伍，你一个小小的天爻帮，真的抵挡得了天下所有人吗？”

风少江脸色沉重，她也看出了局势。她清楚，自己就算选择站队叶灵臻，天爻帮里也有大把随时可能叛变的人。

她并非舍不得自己的异能和地位，她真正担忧的是天爻帮的未来和帮内所有人的安危。

康姨看出了风少江的犹豫，提醒道：“风首领，就算你不忍心杀死叶灵臻，你也可以选择中立，只要你不帮叶灵臻，这一切就都和你没有关系。”

风少江深深看了一眼叶灵臻，叹了口气，缓缓站了起来。

台下，天爻帮众人有人惊讶，有人惊喜。

有一个人突然大声说：“首领，你真的要这样选择吗？我们天爻帮创建的初心，难道不是为了守护末世，让更多人活下来吗？”

说话的人距离台子很远，淹没在人群里。一看就是天爻帮内普通的帮众，但她的声音坚定，压过了场上无数嘈杂的声音。那人没有站起来，似乎担心被划分为反对叶灵臻的队伍，只是高高举起了右手，彰显自己的存在。

叶灵臻认出了说话的人，正是她在渡轮上认识的苏森。

这些日子里，自己忙于各种事，和苏森渐渐疏远了。一直以来，她都没有告诉苏森自己的真正的计划，而苏森也明白，自己的异能不强，也参与不了叶灵臻的事。

但是今天，就在所有人都站在叶灵臻对面时，居然是苏森第一个选择站在叶灵臻这边，帮着叶灵臻反对自己爱戴的首领。

苏森之后，又有人说话了，第二个声音更为暴躁，“首领！假如你真的要追杀叶灵臻，我现在就退出天爻帮！”

声音的来处，居然是林康。

那个曾经痛恨叶灵臻害死他的姐姐，抢走姐姐异能的林康，也坚定地站在了叶灵臻这边，他同样举起了手臂。

接着，祝千风和张然也举起手高声道：“首领，我也反对！”

在这些人的带领下，一些天爻帮的人，甚至地艮帮的人，都举起了手臂，高声喊着：“摧毁陨石，结束末世！”

在无数站立的人群里，这些人是多么势单力薄，那一双双零星的手臂，被无数站立的身影遮挡，显得格外可怜。

尽管如此，叶灵臻还是感觉到了触动，那是一种被接纳的感觉。

就算无数人反对，但这个世界上，还是有那么一些支持的声音。

这些声音，将会支撑着她走下去，在那条路上，坚定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