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随舟冷不丁被这么一捞,重心不稳,顺着腰间那股力倒了下去,刚好倒在了他好师弟怀里。
他仰着头,顺着衣襟向上看去,即使这样的角度,萧闻山的脸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甚至还能抓到几缕萦绕在鼻间淡淡的桂花香气,真真是仙人之姿。
江随舟晃了一瞬,微微挣扎:“你做什么,快些把我捞起来。”
然而萧闻山并没有把他放下来,反而顺势一弯腰,竟直接把他抱了起来!
江随舟震惊之余又羞耻不已,哪有这样抱人的!
还是往床榻那边去,看着就像是…就像是入洞房一样。
江随舟冷不丁打了个颤,扒着萧闻山的手开始晃:“等下,萧兄等下!萧闻山!”
萧闻山淡淡看了他一眼,只当听不到,就这样稳稳地打横抱着他放到塌上。
纵使他们两个都是男人,江随舟也羞得浑身热意,他抬眼一望,正欲控诉,却撞入了萧闻山没什么波动的眼底。
“你说对了,我确实害怕。”那双薄唇一张一合道,“我能和你一屋吗?”
“不是,你…”江随舟满眼不可置信,还未说完,又被打断。
萧闻山面容隐隐闪过一丝受伤意味,松开了手冷冷道:“你若嫌我麻烦,就不必关心我,又何必带着我躲起来。”
江随舟愣住:“我不是那……”
“我这就走,不会多待。”萧闻山垂眸说道,可脚生了根一样未挪动半步。
从小到大,江随舟从没见过萧闻山这般模样,让他表露出委屈简直比登天还难。如今见了,哪里会忍心拒绝?
谁能想到当年那个闷声不吭的冷团子,还有这般模样。
江随内心复杂,在缓过神时,自己已经冲着人招手,把人喊过来了。
萧闻山神色和缓,江随舟只觉他身上那层无形的冰化开了。
在萧闻山默不作声上榻后,他默默往里处挪了挪。
本以为不会那么快入睡,但或许是身边躺了个值得信赖的人,江随舟渐渐呼吸和缓。
而一旁看似入睡许久的人,睁开了眼,他动作极轻翻身,将手轻轻搭在了江随舟腰上,虚虚拢着。
正如旧时关系变好时那般。
不过,最开始萧闻山并不会粘着江随舟的,不仅如此,看上去还讨厌得紧。
宁安门下弟子皆这般认为。
那时两人还会打架,当然,是江随舟单方面挨揍。
晏琛已经见怪不怪了,见他脸上抓痕,笑着给他带了瓶药膏,问道:“你又惹他作甚?”
“什么惹不惹的,嘶!”江随舟随意往脸上抹了把药膏,直吸气,“我好心带了只白猫给他,他抱着猫追我挠!”
这时走来的单子煦笑骂道:“谁让你把一只猫排在弟子册前面,还让他喊白猫喊四哥,真是败给你了,一天天怎么那么多鬼点子!”
晏琛一听,狠狠揉了把江随舟脑袋,笑道:“你啊!把人惹哭怎么办?”
“他个小浮圆子还会哭?师哥,你们可不要被那模样骗了去!莫说是我,你们何时见过这浮圆子露出过那可怜兮兮委屈至极的表情?”江随舟哼笑道,随即指指自己,“他可是拖着我一起喊那白猫喊三哥!可惹不得呢!”
“三哥?”晏琛愣了下,一侧的单子煦爽朗地笑开。
单子煦和人解释:“阿晏,我们又多了一个好师弟。”
晏琛反应过来,这怕是把白猫也排在了江随舟前面。
他看向忍笑忍到从练功台上滚下来的江随舟,跟着笑起:“你啊!已经写到弟子册中了?”
江随舟起身拍拍衣袖,眸间含笑,道:“那是,你们快猜猜,谁准标上的?”
单子煦不满啧了一声:“你故作什么玄虚,快说!”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江随舟拖长声调,顺着一指,指向不远处供弟子静心学习的屋阁。
他手指的那处正是一处敞开的木窗,坐在那处的黑衣少年,丰神俊朗,说上一句仙人之姿也不为过,那正是被称作小浮圆子的萧闻山。而他身侧站着一位瘦高柔和的男子,那人一手执古卷,静静地站在身后盯着人抄书。
单子煦不可置信:“师父准的?!”
“不似有假。”晏琛道。
“自然是真的,我怎会以师父名义骗人?”江随舟大喊一声,朝着那边挥了挥手。
单让尘循声望来,几人隔着窗遥遥相望,视线相交之时,他拈起几朵落花,裹挟着些许灵力,微微一扬手,朝着他们轻轻送来。
“随舟,”一道声音从花中散出,“你也一同进来抄书,近日功课略有懈怠。”
自然是懈怠了,因为这几日,他只顾带着还不会御剑飞的萧闻山在宁安内玩山游水,不带上他这好师弟,抄书岂不是一个人抄了?
一个人抄书多没意思。
江随舟笑着应道:“没想到还是没逃过,我先走了师哥们!”
“他呀!”晏琛无奈笑道。
单子煦收回自己的目光,踹了下脚头的石子,哼道:“活该,就他老爱招惹小师弟,惯得他。”
在江随舟过去的那一瞬,萧闻山便朝着他瞪了过来。
说实话,威慑力并不大,这个年纪的萧闻山,唇红齿白,身上那股冷凝的气质还没有练出来,活脱脱的出水芙蓉。
不止如此,他怀里还藏了只白猫,也跟着萧闻山的动作,从怀里爬出,探出脑袋,露出和他好师弟十分相似的乌眸来。见他靠近,甩了下尾巴便逃走了。
江随舟看得心痒,趁其不备,走过去时猛然伸手揉了一下他的脸,待人怒声怒气瞪他一眼,才浑身舒爽地坐下抄书,全然不怕他师父单让尘。
“为何会将猫当他师哥?”单让尘轻声问,“可是欺辱你师弟?”
江随舟抄书的手停了一下,转头便望到单让尘柔和又饱含笑意的眼睛,好似能包容一切。
他知师父是在找个由头让他道出用意,加上他也有意缓和关系,便实话实说了。
“我哪里会舍得欺负他?弟子近段时日下山,发觉北逐在找一个孩童,”江随舟道,“一番查探,便知那些人不怀好意,怕他知道吓到,所以便寻来一只白猫哄人,至于加入弟子册中,也只为掩人耳目。”
正在抄书的萧闻山笔头一顿,墨点便染开些许,一众劲瘦有力的字迹中格外突兀。
单让尘扫了一眼愣神的小弟子,轻拿书敲了江随舟脑袋一下:“哪有这般掩人耳目的,下次说清楚,你当谁都和你一般不计较,把人气得都不愿说话可如何是好?”
“谨遵师父教诲,”江随舟笑嘻嘻,“我以后一定不惹小师弟生气了。”
江随舟双手合十,看似十分虔诚,单让尘微微颔首,然而待他一离开,江随舟便有些坐不住了。
最开始还能将一些字规规矩矩写下,可时辰一久,他便将笔随意丢在宣纸上,至于那墨汁染了多久,又晕了多大片,全然不在意。
而一桌之隔的萧闻山却将先前染了墨团的宣纸揭开,叠好在一旁放置,又重新抽取一张,字迹工整地又将近几日的学课内容抄写一遍。
如此认真,如此一丝不苟。
江随舟只觉哪怕是疾风从他这位好师弟身旁经过,也不会弄乱他的思绪,恐怕就连发丝,都是冲着一个方向去的。
他望得出神,就连萧闻山何时停笔放下盯着他也不知。
“你不要看我。”萧闻山话语中带着不满。
江随舟见人终于肯搭理他,来了兴致,撑着脸看向他道:“就看你,你好看,再说,我看我师弟有什么不让看的。”
萧闻山轻哼一声,冷眸扫了他一眼,道:“我没认你是师兄。”
不认?不认就不是他师弟了?
这般想着,江随舟起身赖到他身侧,一手压下欲起身逃离的人。
“你不认,我又没不认,”他手按在萧闻山肩膀上,膝盖压住黑色衣袍,那张迷倒不少芳心的意气风发脸上,笑得十分欠抽,“好师弟,单子煦晏琛两人你都喊了师哥,师父他老人家你也喊了,怎么轮到我,就不喊?”
萧闻山扭头不理。
若是仅看那张云淡风轻、不可亵玩的脸,是决计看不出萧闻山在暗自较劲用力,想把江随舟掀飞的意图。
不巧能看出来此事的江随舟,不仅对他好师弟‘和善’的目光视而不见,还佯装什么都未发觉。
他忍着笑说道:“讨厌我?我可是把你抱回宁安来的。”
萧闻山满脸‘那又如何’。
江随舟甩了甩手臂,伸到他面前接着说道:“自那日起,我这手累得连剑都提不起来。”
萧闻山冷声戳穿他的戏:“可我昨日还见你练剑。”
“那是我勤勉,能忍痛,你怎知一定不是你压的呢?”江随舟看人又羞又恼,竟连耳垂染了些羞色,笑声愈发爽朗,“别气别气,我不说这个便是!换一个换一个,好师弟,你可知为何非要挑那只白猫做你师兄吗?”
这下,那抹羞意顺着耳尖爬到脸侧,萧闻山绷着一张俊脸,极不情愿问道:“为何?”
江随舟慢悠悠起身,把粘在他身上的猫毛取下,放在书案之上,方才跑走的白猫又迈着腿跑了过来,宣纸上留下了深浅不一的梅花墨痕。
白猫低头嗅了嗅他手中掉落的猫毛,江随舟点了点它的脑袋,看向萧闻山道:“你不觉得,它同谁有些相似吗?尤其是这双眼。”
萧闻山便跟着那双手看去,又抬眼望向没个正经的江随舟道:“是有些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