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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祸水东引,以儆效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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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熙二十九年五月廿六,河南省布政使季安道因倒卖常平仓粮,以致赈灾时无粮可放,涂炭无数,经天子刺史查明属实,于此日押解入京。

地方官贪赃的手段层出不穷,朝中众人心知肚明,这倒也不是什么奇事。真正在朝中掀起大风浪的,乃是一六品言官彭长青,竟上书弹劾太子与地方官员勾结,贪赃枉法、收受贿赂、卖官鬻爵,口口声称“德不配储君”之位!

一时间朝中局势锋芒毕露,东宫党羽与三皇子一党针锋相对,水火不容。

朝中议论沸腾,永熙帝却未置一词,一时间人心惴惴,不得安宁。

朝中哗然如此,重华殿中,太子李谛却安坐高堂,与小春闲坐对弈。

他也当真是不循礼法,堂堂太子之尊,就这样与小春同坐一处。

李谛含笑垂目,落下一子,小春紧盯棋局,眉头轻皱了一瞬,持子迟疑半晌,终究是将棋子放入棋篓:“殿下赢了。”

李谛一手托腮,笑着看着小春。春光下,他那双宛若丹青描摹的丹凤眼越发地勾魂摄魄。

“世事难料,从来没有完全的胜局,也没有必然的败局。”李谛伸出两指,从小春的棋篓中轻夹起一枚黑子,修长如玉的指节在墨玉的衬托之下,更有种说不出的漂亮。

“啪嗒——”子落棋局,只此一子,逆转乾坤。

“化险为夷,转败为胜,殿下高明。”小春明明在说着棋局,可他那双如寒星般的眼睛,却在望着李谛。

“什么高明不高明,世事如棋,各尽其力而已。”李谛又夹起一枚白子,白玉造就的棋子在指尖翻转,他那双丹凤眼一勾一挑,轻声问着小春,“若有人穷追不舍,欲请君入瓮,该当何解?”

小春心照不宣地伸出手来,牵引着李谛的手,在棋盘上落下棋子。

黑白两方,纵横八十一道,顷刻间仿佛生出阴谋诡谲的幻影。

小春紧紧望着李谛,他长而卷翘的眼睫在眼下投下一片缱绻的阴影,左眼角的那粒小痣在阴影中若隐若现:“属下愿为殿下,分忧。”

李谛的指节攀上小春的手腕,他突然用力将小春拉近,棋盘倾覆,棋子也“哗啦”落了一地。

呼吸交缠之间,李谛绯红的唇几乎要碰上小春的耳垂:“你怎样为我分忧呢,小春?”

小春也笑了笑,眼睫在眼尾勾勒出月牙似的弯,梨涡在嘴角绽放,他比窗外海棠更多十分颜色:“祸水东引,以儆效尤。”

......

阴暗潮湿的地牢门前,那侍卫抬手将来人拦住:“死囚之地,若无谕令,不得擅入!”

那伙计提着食篮,一张脸瞧着老实普通得很,唯独垂着的一双眼睛光华流转。他垂着头道:“奉大人之命,前来送些酒水。”

“哪位大人?”侍卫有些狐疑道。

伙计没说话,只指了指腰间的令牌,那侍卫凝神瞧去,方瞧见“东厂”二字,便已明了,当即变了神色,恭恭敬敬地给那伙计放了行。

“嘎吱——”地牢的门重新闭合,伙计走了进去。

黑暗中,唯有几盏微弱而吊诡的火光摇摇欲坠地闪烁,那伙计抬手抚上自己的下颌,只听一阵轻微声响,一张人皮面具竟被揭了下来!

而那人皮面具之下,分明是一张举世无双的皮囊。

此人赫然便是小春!

“啪嗒、啪嗒、啪嗒——”脏污的泥泞染脏了小春的素履,他最终停在一所牢房之前。

脚步声惊醒了满身伤痕、形容枯槁的季安道,他摇了摇头,费力地睁开酸涩的双眼,模糊的视线终于聚焦,他这才看清,自己身前不知何时站立了一个人影。

连日的拷打叫季安道如惊弓之鸟,他几乎不敢直视小春,便怯懦地收回视线,无意识地哆嗦了一下。

小春看了季安道良久,终究是轻叹一声,声音在这地牢中不断回响。

他叹死牢究竟是何等地方,昔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贵人,今日却在这蓬草之中瑟缩着乞生。

小春蹲了下来,他洁白的衣角沾染上血渍与尘埃,可小春并不在意。他的目光敏锐地捕捉到季安道躲闪的眼神,他在迫令季安道与他对视。

“季大人——”小春轻唤了一声。

“不、不......”季安道用蓬草遮盖住自己的脸,他抽搐之间,一只跳蚤掠过他的褴褛衣衫,又钻入他结在一处的乱发之中,“我不是、不是大人......我是阶下囚,我是阶下囚......”

因为过于恐惧而渗出的泪水打湿了蓬草,草屑沾在他的头发上、脸上,更显得脏污不堪,他几乎哽咽着道:“银子、黄金都给你,都给你们......我现在......现在只想要一条活路......”

小春静静地看着他疯癫的神情,眼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与同情。他就这样冷眼看着季安道,如同在看一场滑稽的闹剧。

可他的声音却还是那样轻,与他平静到诡秘的神情天差地别,却又意外地相容:“季大人,你想要活路,我给不了你活路——”

“你的活路,只在你自己手上。”

“我、我......”季安道逐渐停止了抽搐,他似乎慢慢平静了下来,他松开挡住自己面容的手臂,他望着地牢脏污陈腐的墙壁,呢喃着问了一句:“我的手上?”

他终于从疯癫中抽离出来,缓缓坐了起来,望向小春的面容:“你是谁?是谁......让你来的?”

“您是太子殿下的旧识,殿下没有忘了您的忠心。”

季安道先是一怔,紧接着一阵狂喜漫上他的面容,他双目骤然睁大,如枯骨般的双手莫名生出一股无比的气力,紧紧地握住牢笼的铁杆,他的面容紧贴着牢笼,苍白的皮肉就这样从铁杆之间溢出,徒留下一道又一道暗红的压痕。

“殿下......殿下......”一行浑浊的泪水从眼角流溢而出,他涕泗横流,狼狈不堪,“多谢殿下、多谢殿下!”

他狂喜之间,竟觉得一线生机就在眼前,他不禁从缝隙间挤出手来,想要攀上小春的衣角:“大人、大人,我该怎么做......”

小春却先他一步站了起来,后退一步,季安道脏污的指尖仅差半步之遥,却终究没能碰到一下小春的衣角。

“我只是个传话的人,配不上您的一声大人。”小春俯视着季安道,“太子殿下自然是有心保您的,可如今朝野上下风声鹤唳,竟有无知之人弹劾殿下勾结外官收受贿赂,殿下也不好为您辩解清白了。”

“殿下如今、如今也被贼人......栽赃吗?”季安道支支吾吾,左顾右盼,他心知肚明,这可不是栽赃,李谛从各省官员那里得的好处,就季安道知道的便可抵大齐两年赋税了。

“正是。东厂那位摆明了要拿您做文章,泼殿下一身脏水。”小春说着说着,似乎想到什么,摇了摇头,“听说今日那位还在陛下面前道,要将季大人您.......”

“怎、怎样?”季安道咽了口口水,冷汗自额间滑落。

“凌、迟、至、死。”小春说得很慢,一字一字,像是一把寒光烁烁的银针,一点又一点、一下又一下从季安道的指缝间没入血肉,溯流而上,直插进他的肺腑之间。

“砰!”季安道再也支撑不住,猛地倒在地上,双手颤抖个不停,“大人,大人,你救救我,救救我......”

小春俯视着他,嘴角勾起一抹隐秘的笑:“傅公公遣人同您说过许多吧。”

“他们说、他们说让我承认......”季安道哽咽着,泪水鼻涕混成一团,将他本就脏污不堪的面容弄得更糟,“承认太子殿下曾收受我的贿赂......”

一道寒光掠过小春的双眸:“所以,大人您又是怎样回应的呢?”

季安道强行镇定下来:“我、我不敢胡言乱语,也不敢背叛殿下......我对殿下,忠心如初,忠心如初啊!”

“您的忠心,我自然会向殿下诉说。您不敢忘主,殿下也必不负您。”小春从袖中拿出一方洁白的帕子,从栏杆之间伸了进去,万分轻柔地为季安道擦去了脸上的污渍,那肮脏的血污与尘埃凝结在帕子上,将洁白的帕子都染得脏污不堪。

“这地牢太暗,太潮湿,不适合久居。”小春笑道,“您这事太大,朝野沸腾,官场是待不下去了,可殿下说了,要保您一条生路,留得青山在,来日更有鸿途。”

“是、是......”小春三言两语,彻底叫季安道燃起了求生的希望。留得性命在,就算是流放,也终归是赖活着,“还望大人替臣告诉殿下,说臣在草芥之中,夙夜不敢忘殿下恩德!”

“自然,大人——”小春眨眨眼睛,“放心。”

季安道本该欣喜的,本该庆幸的,可他听见小春的“放心”二字,却无端地一抖,他猛然抬头望去,却只看到小春逐渐远去的背影。

地牢的大门重新打开,阳光照在小春的身上,小春有些懒散地眯了眯眼睛,而他手中那方脏污的手帕被他随意丢弃在了地牢黑暗的地上,小春毫不留情地抬脚践踏而过,走入天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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